如果姜睿不接，薛时就要想办法找一个年纪稍大的演员了，哪怕与原著何东的年纪不符也顾不上了。
  这是陆明恩和何东的第一次见面，在电影中或许观众都不会怎么注意，但是对于薛时这个导演来说，这个场景是很重要的，他要确认苏丛星的“陆明恩”和姜睿的“何东”是什么样的。
  “这一幕再来一遍！”薛时说。
  任何电影的同一个场景，几乎没有只拍一个角度的，所谓的一条过，并不是说只拍一遍，一般都会拍好几个角度。
  徐绘站在一旁，很难形容刚刚那个感觉。
  明明是很平淡的一个场景，偏偏在苏丛星和姜睿对视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响了一下，几乎要让人起鸡皮疙瘩。
  “这两个家伙，还真是……”旁边一个老演员带着笑摇了摇头，“谁都不想输呢。”
  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所以然来，顶多觉得“似乎很厉害”，他却能看出其中的门道。
  越是简单平凡的场景，越是能看出演员的功底，不要以为只有哭戏喊戏打架戏能够“激烈”，这样的画面，也是能“激烈”的。
  又拍了两个角度之后，薛时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大家才纷纷鼓起掌来。
  旁边还站着几个参演的年轻演员，也有没看出门道的并不觉得怎么样，稍稍有些感觉的都露出几分心悦诚服。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演技这种东西不是想想就能有的。
  今天并不是说拍完这一场戏就结束，一直排到接近十二点，薛时才宣布散了，第一天的拍摄情况很顺利，剧组的气氛也就轻松下来。
  这会儿倒是没多少人再回想那一天大家猜测的“地狱剧组”情况了，看着薛时没有为难苏丛星，苏丛星也没上去怼薛时，和姜睿看着也算融洽，大家都狠狠松了口气。
  要工作好几个月的地方，谁都不想整天维持着低气压。
  下了戏苏丛星来找徐绘，收拾了东西准备回酒店。
  薛时看过来的时候，苏丛星已经拉起了徐绘的手，徐绘向他笑着，两个人肩并肩朝外走去，垂下眼睑，他面无表情，转过头吩咐剧务明天的日常工作。
  做导演其实是很累的，尤其他这样的年轻导演，更要累一些。拍小成本的文艺片还没这么麻烦，像这种商业片这么大的剧组，方方面面就要麻烦多了，要拍出一部好电影，没有这些工作人员的话是不行的，如果剧组乱成一团，整个效率就会被拖低，人心浮动的话，很容易会反映在电影上。
  当然，外行的观众也许是看不出来的。
  徐绘正抬着头看苏丛星。
  苏丛星笑了笑，“怎么了？”
  “嗯，不好说。”
  苏丛星失笑，“哪里不好说了？”
  “你变得有点不大一样。”
  苏丛星已经脱掉了医生袍，穿着白衬衫，这会解开了两颗扣子，弄乱了头发，眼镜却没摘，显得有些颓废的帅气。
  可是带着笑的时候，又显得很温柔。
  徐绘本来不是这么敏感的人，可因为之前小夏的提醒，她也敏感地察觉到了，苏丛星有变化，他一样是笑，一样是温柔，只是从肢体语言到眼神，都有了些微的不同。
  这种感觉，有点奇妙。
  “是不是小夏对你说了什么？”苏丛星有些无奈，而且一猜即中。
  徐绘笑盈盈的，“感觉很有意思。”
  “我不否认拍戏的时候，角色会对我有些影响，但是，其实真没那么大。”
  徐绘点头，“行啊，没关系，其实还挺有趣。”她并不介意。
  剧组安排的酒店距离摄影棚不算远，当然给他们是分开安排的房间，徐绘和一个化妆师妹子一间，苏丛星是单独有一个套间的。
  他拉着徐绘去七楼他的房间时，徐绘缩了一下手，苏丛星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绘绘，别这么急着回去。”
  徐绘抬头看他，苏丛星搂住她的肩，轻轻吻了吻她的唇，“稍微陪我一小会儿。”
  “……早上那么早就起来赶飞机，你不累吗？”徐绘勾住他的脖子，带着笑说。
  苏丛星低笑，“只要和你在一起，怎么会累。”
  情话还是会说，却更霸道一些，这种体验真的很难说清。
  徐绘眯着眼睛感受苏丛星比平时稍稍粗暴一些的吻，觉得眼前既是她的男朋友，又像是融合进了什么其他人的性格，变得有些难以形容。
  从苏丛星的身上传来熟悉的温度和气味，甚至连轮廓都是一模一样的。
  可是闭着眼睛接吻的时候，总能感觉到一丝微妙的差别。
  徐绘挣脱开他的时候，苏丛星仍然在笑，“怎么了绘绘？”
  “我觉得你现在更像是陆明恩。”徐绘认真地说，心脏怦怦跳着，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苏丛星这会儿深邃难懂的眼睛。
  苏丛星失笑，显得有些调皮，“才不是，我是苏丛星。”
  徐绘仔细看灯光下笑得慵懒戏谑的苏丛星，“你骗我。”
  “真的没那么严重的，绘绘。”苏丛星叹了口气。
  徐绘没好气，“好好好，不严重，我要回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苏丛星吻了吻她的额头，“晚安，绘绘。”
  “晚安。”
  然而，走到了自己住的房间，徐绘放松下来，又觉得刚才有点好笑。
  “演员真是一个奇妙的职业。”徐绘感慨。
  明明她也在这个圈子里工作了七八年了，却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感慨。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自从苏丛星开始读《红沙》的剧本之后，偶尔就会在情绪上有些不一样，但是那会儿徐绘并没有在意，如果不是小夏今天点出来，她可能还会继续忽视这种变化，除非真的十分严重到大家都看得出来。
  打开微信，夜猫子魏冰蓉果然还没睡。
  徐绘：蓉蓉，我刚才面对苏丛星居然有点怂了。
  魏冰蓉：？？？？
  徐绘：……就是我一时间没分清刚刚那个是他扮演陆明恩来吓我，还是太入戏成了陆明恩，扮演苏丛星来使自己看上去恢复正常。
  魏冰蓉：你这话题看上去怎么有点儿惊悚呢，感情苏影帝能这么容易就精神分裂？
  徐绘：所以我倾向于是前者。
  魏冰蓉：哈哈哈哈！
  徐绘：有什么好笑的？
  魏冰蓉：谈恋爱到现在，你一直把你家苏影帝吃得死死的，这回哈哈哈哈哈……
  徐绘：……
  魏冰蓉：如果是后者你要怎么办？
  徐绘愣了一下，抓着手机仔细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
  徐绘：呃，我不知道。
  魏冰蓉：嘻嘻嘻，就当换个人谈恋爱啦，就像我以前就很喜欢那些男主角是精神分裂的电视剧小说之类的，感觉像是看np一样爽。
  徐绘：……你口味好重。
  魏冰蓉：握草这叫正常的兴趣爱好，哪像你喜欢给人化妆都化成鬼怪尸体，到底是谁口味比较重！
  徐绘：你。
  魏冰蓉：不想和你说话。
  徐绘笑着倒在了床上，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可怕，那个人本来就是苏丛星啊，她为什么要怕他？
  或许是因为早上确实起得太早，这一天也太累，她很快就将这一切抛在脑后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在酒店里看到戴着眼镜浑身上下收拾得整齐妥帖的苏丛星，他微笑着说：“绘绘，早安。”
  徐绘：“……”
  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来了！
  第41章
  或许苏丛星自己是真的认为一切正常的。
  徐绘仔细看着他的眼睛, 他看着她的时候, 仍然是真实的温柔, 人在面对爱着的人时，眼神总会带着点儿不一样，苏丛星自然也是。
  可是, 他就是有哪里不大对劲。
  “会不会是我太敏感？”徐绘也在暗自思忖。
  她在剧组工作过很多年, 见过形形色色的演员, 也有扮演的角色影响到现实生活的，可苏丛星并不是那样。看起来他扮演的角色并没有太影响到他的生活, 只是微妙地在生活中和原本的那个他合二为一，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平衡感。
  和苏丛星不太熟悉的人，甚至不会察觉到他有丝毫变化, 只有和他格外亲近的, 才会发现有一些不对的程度。
  他确实在被角色影响，不管他自己承不承认。
  这一天, 小夏都在不时看徐绘的脸色。
  “喂，不用看了，你这样子好像对我隐瞒了什么天大的事一样。”徐绘好笑地说。
  小夏讪讪地说：“其实徐姐你不用太担心, 丛哥一直是这样……没什么关系的, 就是入戏了之后, 角色有一点点小影响而已，他从来没有失控过的，自制力一向非常好，他知道入戏到哪个程度就很恰当, 不会越过那条线。”
  徐绘这才有些惊讶，“他有控制过这种情况？”
  “嗯，其实他和姜睿都是体验派的演员，在他们这个年纪，能有这样子的演技很少是方法派的，要将方法派的演技锻炼到炉火纯青的程度，再怎么也要在演技里浸淫个几十年吧。”小夏理性地说，“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天才，天才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入戏太深的话并不都是好事。”
  体验派的演员可以迸发令人惊艳的演技，他可以变成那个角色，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某种几乎像是燃烧生命的迷人光彩。可是那样入戏的状态，要走出来往往会变得很难。
  很多天才演员都伴随着忧郁症或者其他精神类的疾病就是因为这个，反而方法派的没有这个问题。可是方法派的演员，大多是大器晚成，因为需要锻炼多年，才能掌握这种自己游离在外，角色却扮演得完美无缺的方法。
  “这样放着不管就可以？”
  “是啊。”小夏点头，“丛哥的意志很强大，从小被首长养大的，脆弱这种词和他是没关系的。从一开始演戏的时候，他就发现这种状况，这么多年控制得很好了，你看平时，也没有多少人发现他不对啊，只是会对他的性格产生一点点影响，等戏拍完了这种影响越来越淡，很快就没事了。”
  徐绘看向正准备上戏的苏丛星，“这就是他解戏频率不算高的原因是吗？”
  “对，需要一点点时间来进入状态和走出状态。”小夏笑着，“徐姐，其实这样的丛哥也挺有意思的，话说他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性格就有点……尖刻？其实是他上一步电影的角色状态还没完全走出来，才会那样挑衅你，恢复正常之后，我们丛哥虽然脾气不算太好，但也没那么糟。”
  徐绘抱着手臂若有所思。
  因为她一直不说话，小夏都有些不安了，他看了一眼苏丛星，又偷眼打量徐绘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