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电影业不太景气啊，就算要填补王室亏空也可以选择别的行业嘛。”
  “我们正在考虑撤销进口电影税，到时候美国电影肯定会重新占据市场，这样很冒险啊。”
  在这种偏向不看好的问题里，最多人问的是——
  “美国那边怎么说？”
  ……
  “美国那边怎么说？”玛格丽特怒极反笑，“我想那些老头子可能都忘了，他们是英国人，是英国议会的成员，脚下是我大英帝国的土地，心里念着的应该是我大英帝国，而不是把自己当作美国的发言人！”
  “但你得承认，美国的经济援助已经产生了它想要的影响，现在那些议员们已经学会站在美国的立场考虑问题了，”艾琳拿起一块小薄饼喂进嘴里，甜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她满足地叹了口气，“你真的不要来一块吗？”
  “你怎么还吃得下去！”玛格丽特气不打一处来，将艾琳伸到自己眼前的手拨开，“我都快急死了！要是议会不同意怎么办？公司怎么办？电影怎么办！”
  “我不是很明白，”艾琳收回手，将饼干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了擦手才说道，“你成立电影公司还需要得到议会允许？”
  玛格丽特一愣，“哎？”
  “公司成立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吗？”艾琳继续道，“原来王室公主想要成立公司，还需要得到议会的首肯？”
  玛格丽特美丽的五官扭曲了一下，“……似乎不用？”
  “那不就成了？”艾琳抖了抖手帕，将它重新叠好放回桌子，“我想，国王陛下和王后陛下之所以想要通过议会，其实是想给你争取一些政策支持吧？”
  不然的话这点小事干嘛还要在议会上提出来？依稀记得那高达75%的进口电影征收税只持续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被废除了，显然这其中美国的“功劳”不小——英国作为美国的“友邦”，对于好莱坞电影的票房贡献是巨大的，谁甘心失去这么个捞钱的市场？何况好莱坞电影停止输出，固然会使英国各地片源减少，但这又何尝不是英国电影发展的良好契机？如果在这个时候英国生产些高品质的电影，趁着美国电影无法流入的时机抢占了市场，好莱坞的地位如何得到保证？好莱坞的电影又怎么才能长久地屹立在电影圈的顶端？
  可惜，刚刚过去的战争让整个英国电影业人才凋零资金紧张，这也是英国电影业没能抓住机会赶上美国的一个重要原因，毕竟在这个时代，有机会有条件超越美国娱乐业的只有曾经的世界霸主英国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艾琳一点出来，玛格丽特就明白了，“我听说议会有人要求废除外国电影进口税……”
  “我想王后陛下或许希望能有其他的政策支持国内电影业的发展，再不济，至少也得让进口税撑得再久一点？”饼干吃多了喉咙有点干，艾琳拿起红茶喝了一口。
  “这有点困难。”玛格丽特叹气，“现在是工党执政，而他们是亲美居多的。”
  “客观点说，我认为电影公司能不能成立，能不能发展，主要原因还是在于资金而不是政策，更不是议会的态度，”艾琳放下红茶，“现在的情况是什么样的，我想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大量资金的涉外投资使伦敦成为世界的金融中心，当然，这也给资本家们在国际贸易中带来了巨大的收益。但长此以往下去，国内资金的大量外流就使得国内生产投资和技术革新效率低下，内部不强，外部就会形成依赖。这种对外的依附性让国内经济相当脆弱，譬如你想拍电影却苦于找不到投资商，然而这不是因为他们不想支持你，而是他们没有足够的现金流能从国际贸易中抽出来投资给国内产业，在这种情况下，你就只能不断地压缩成本，你换不了最新的设备，请不到优秀的演员，拿不到最好的排片，拍出来的电影哪怕剧本再好也得不到高的口碑，你还会愿意继续拍电影吗？好吧，就算你愿意拍下去，你的资金又能让你亏本几次？倾家荡产之后呢？”
  依赖性的经济是十分脆弱的，英国经济必须围绕着国际经济运转，必须确保无形贸易的收入，必须确保金本位制、自由贸易政策和平衡财政等经济手段的有效运行。一旦这些条件改变，经济的依赖性就成了制约经济发展的力量。为什么英国抓着殖民地不放？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放弃了那些殖民地，就意味着国内大商人大贵族们高达数亿英镑的损失，意味着英国经济形态的重组新建，意味着长达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时间里国家地位的一落千丈！
  玛格丽特沉默下来。
  不管她承不承认，艾琳的话是事实。
  可悲又残酷的事实。
  艾琳还在继续，“老实说，我对德国其实挺有好感的。”
  玛格丽特立刻鼓起了眼睛。
  英国王室和德国纳粹之间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别说态度暧昧的爱德华国王夫妇，就连当初刚上台的乔治六世夫妇也没少主动或被迫和他们接触，但总的来说，没几个王室成员对德国有好感就是了。
  “至少他们对于人才的重视和在科学技术上的成就值得我们参考学习，不是吗？”艾琳想起一件事，“我听说伊丽莎白公爵殿下打算不日去f&p孤儿院参观？我得说，这可真是件好事。”
  记得当时罗拉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可高兴了呢。
  “哦，是吧，我不是很了解，你知道，我最近一直在写剧本，”玛格丽特无所谓地说，“你说，我们去找那些贵族们投资怎么样？他们都很有钱啊！”
  艾琳失笑，“……您可以去试试，看看他们看在温莎这个姓氏的面子上愿意支援你多少英镑。”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的体面都被这个小姑娘丢在地上任人践踏了，“……我可是公主，你这样和我说话真的好吗？”
  “是我的错，”艾琳从善如流，“失礼了殿下，我会注意的。”
  玛格丽特干咳着翻了个白眼，“……不用了，就这样吧。”
  她认真地看了艾琳一眼，小小的女孩面容沉静，不知是不是错觉，偶尔望着自己的目光竟然会让她想到自己的父亲——真是可怕的错觉……
  不过话说回来，身为现任国王的女儿，未来女王的妹妹，能这样和她说话的人真的很少很少，哪怕是她明知道绝不会喜欢自己的人，即便在背后各种骂她诋毁她，当着她的面也从来不会有丝毫的失礼，恭敬得就像自己是她们的祖宗一样——然而正因如此，她才这么喜欢和艾琳相处，就算艾琳年纪比她小那么多，但她每次和艾琳交谈时都仿佛是在和同龄人甚至比自己还要年长的人交流一样——可能有些天才即便经历得少也能感悟得一般人更深吧？玛格丽特公主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贵族以自己的身份为荣，商人想要成为贵族，平民崇拜贵族，这是英国阶层内的主流思想，”艾琳突然说，“您看过《傲慢与偏见》吧？像达西先生那样的大商人，不也心心念念想要成为贵族吗？”
  “贵族有什么不好？”虽然不知道话题为什么突然转到贵族的身份体面上头来的，但身为大英帝国最大的贵族之一，玛格丽特相当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骄傲自豪，“贵族是荣誉的体现，是身份的代表——但这和电影有什么关系？”
  艾琳：“……”果然和大贵族沟通贵族制的缺陷是一件愚蠢的事。
  不过，她提起这件事自然是有目的的——至少不能让这些贵族们成日里鼻孔朝天，分分钟恨不得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不是？
  想到前些日子在她面前趾高气昂，那高贵冷艳的鼻孔几乎翻上天的某贵族小姐团体，艾琳的心里默默露出了恶魔般的微笑。
  ——既然你们这么牛逼，想必也是没法“纡尊降贵”和我一起玩的咯？那就不要怪我做“大事”不带上你们啦！
  作者有话要说：　　小长假的第二天就这么结束了…依然浪荡了一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天使们你们去哪里玩了吗？
  第98章 电影筹备
  “第一代商人创业成功后, 就会希望能进入贵族阶层, 成为能够享受特权的那一类人——这是无法改变的思维, 谁让咱们英国的贵族制度早已根深蒂固深入人心呢？运气好的话他成了贵族, 他的子孙也成了贵族，有了身份地位, 还有父辈们留下来的产业，这些人还有几个还愿意去冒着风险创业？”艾琳说, “就像你想拍电影, 你缺少资金，希望得到贵族们的资金支持，这看起来的确很简单，哪怕是看在你的身份和姓氏的份上，他们也不会吝啬那几万英镑, 可这种投资是充满不确定性的, 因为它是人情投资而不是利益投资, 能赚钱固然好，但如果亏本呢？温莎这个姓氏又能出卖几次？”
  见玛格丽特陷入思索, 艾琳接着说道, “你知道，无论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个人, 往往在处于优势地位后，多少都会产生一种惰性，长久以来，国内的人, 尤其是那些贵族们——不管你承不承认——他们大部分都是追求宁静安逸，贪图享受，反对变革的人。过分追求平稳的绅士文化和保守性的民族特性，让他们不会愿意去投资一项至少目前为止看起来亏本的可能大于盈利可能的生意，不是吗？”
  “ok，ok，我知道了，现在国内形势严峻经济紧张，so？然后呢？我要放弃这件事？你可别忘了，这件事还是你提出来的呢！如果我成立了公司，普林斯家也有股份的！”玛格丽特愤愤地瞪了她一眼，“……你可真不像一个八岁的姑娘！”
  “多谢夸奖，”艾琳微笑，“如果我真的就像一个普通的八岁小女孩，现在也不会坐在玛格丽特公主殿下面前了，您说是吗？”
  玛格丽特扑哧一声笑了，“所以，你得感谢我赐予你这个荣幸？”
  “我感激您，殿下，但容许我实话实说——能和您这样亲切交谈，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艾琳一本正经，她装模作样地举起茶杯，“让我们共勉。”
  玛格丽特哈哈大笑着和她碰了杯。
  “那，按照你的说法，我们是没法从贵族那里获得资金了了？”笑完之后，两人又回归正题，“可我真的很想拍这个电影！我知道父亲一直有心结……我想帮帮他。”
  “很多时候，一件事情想要做成功，是离不开钱和权的，”艾琳意有所指，“有钱的人不少，而全英国最有权的人就在我们楼下的房间里，有权的人不一定想和有钱的人玩，但有钱的人，一定很乐意和有权的人喝咖啡——所以，这件事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
  玛格丽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半晌，这位小公主没好气地横了艾琳一眼，“你真是个小恶魔。”
  艾琳嘿嘿笑了一下，“您的剧本写好了吗？”
  《国王的演讲》其实是艾琳提出来的想法，但玛格丽特只思考了不到十秒钟就同意了，还主动要求自己来写这个剧本，对于乔治六世这个举世闻名的演讲，无疑身为当事人女儿的玛格丽特更了解一些，因此艾琳没客气就答应了。
  “写完了，现在在母亲那里，”玛格丽特点头，“如果母亲没有意见，我想父亲也不会有意见。”
  “对于这个题材，议会没有意见吗？”艾琳比较担心的是这一点，现在王室仅有的权力都被议会收走了，议会管不着他们开不开公司，但它可以限制题材啊！
  “没有什么意见，反正拍得不好丢脸的也是王室，他们巴不得呢。”玛格丽特撇嘴，“不过你担心得也有道理，如果这部电影播出后让王室形象提升，或许那些老头子真的会暗地里做点什么。”
  一直以来议会和王室的关系都很紧张，现在乔治六世处于弱势，这是议会喜闻乐见的，但如果这部电影推出，国王的形象无疑是会得到美化的，这对于提高王室的声誉有很大的正面影响，要是议会认定这是王室试图夺权的预告函，那电影能不能发售都是一个大问题了。
  “他们要求看剧本吗？”艾琳问道。
  “那倒没有，”玛格丽特说，“可能是想看成片？成片可比剧本价格高多了。”
  艾琳一想也就懂了：对于议会来说，王室的力量当然是越弱越好——不管是金钱方面还是声望方面。
  直接改剧本什么的能花几个钱？等到拍完出了成片再找个理由毙了不是让那些钱都打水漂了？——议会的老头子们可不是傻瓜。
  然而——
  “有句话说得好，销售不要太老实，”艾琳眨眨眼，“我想议会应该也不能不顾民众的意愿吧？”
  玛格丽特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艾琳回了一个狡黠的笑，“应该和您想得一样？”
  “哦，你真是个调皮的小孩，”玛格丽特故作不满，“瞧瞧你那满脑子的坏主意！真是——太棒了！我就爱看那些老头子气得要死却不得不做的样子！”
  艾琳抿嘴微笑，“能让殿下满意，是我的荣幸。”
  ……
  克里斯托弗·李是一名刚刚退役的皇家空军，不过他也有很多其他的身份，譬如他的家族曾被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弗雷德里克一世授予盾形纹章，譬如他有一位为当歌剧演员的曾祖母，譬如他的母亲埃斯特·玛丽女伯爵曾做过模特，譬如他，是一名演员。
  而此时，他正坐在沙发上阅读经纪人给他的新剧本。
  “你觉得怎么样？”经纪人罗伯一脸期待的问道。
  “让我出演艾伯特王子？”克里斯托弗挑眉，“导演是谁？恩……我能知道谁会饰演我的妻子吗？难道是王后陛下本人？”
  罗伯翻了个白眼，“你今天早上起来没洗脸？”不是脸太脏的话，怎么就不想要了呢？
  克里斯托弗哈哈大笑，“老实说我真没想到有一天会出演这样的电影，啊哈，真想知道国王陛下看到有人饰演他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这是那个电影公司递过来的剧本，”罗伯一脸凝重，“我建议你不要拒绝。”
  “我没想拒绝啊，”克里斯托弗站起来摆了几个pose，“你觉得我这个动作像不像国王？这个呢？”
  罗伯努力绷着脸，似乎让自己看着克里斯托弗的表情不要太过明显，虽然偶尔他真的觉得这个26岁的男人有时候就像个智力没有发育完全的智障儿童……“虽然这是新成立的电影公司，但它的股东很有背景——你知道是谁吗？”
  克里斯托弗翻了翻剧本，“……英国梦电影公司？是谁？总不会是国王陛下本人吧？”
  罗伯嘴角抽了抽，“是国王——”
  “哇哦，”克里斯托弗拍掌，“国王陛下本人成立了一家电影公司，然后打算拍他本人的事迹，这个构想可真妙！”
  “——的女儿，玛格丽特公主，”罗伯大喘气完，满意地看到克里斯托弗露出被噎了一下的表情，“还有另一个股东，是最近在伦敦上层社会炙手可热的普林斯。”
  “普林斯？那个卖衣服的，”克里斯托弗摸了摸下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出男装？”
  罗伯：“……”你姥姥个熊的心思能不能放到正事上来？！
  “女主演的话，暂定是简·西蒙斯，也有可能是别人，英国梦那边似乎还没有拿定主意，”忽略克里斯托弗嘀咕着“我觉得费雯·丽更好看一点”的话，罗伯提高音量，“不过这和你没有太大关系！片酬的话英国梦给了一个基数，我想这也许达不到你的预期，但——只冲着那位公主殿下和这个题材，你也不该放过这个机会，何况你的资历你自己也知道。”
  去年的电影《corridor of mirrors》是克里斯托弗的荧幕初秀，而今年即将上映的《哈姆雷特》，克里斯托弗在里面也只饰演了一个小配角。
  “那他们为什么会找我来演国王陛下？”克里斯托弗突然问道，“劳伦斯不是更有名气一些吗？”
  两人面面相觑。
  罗伯不靠谱猜测，“……也许是你长得更像国王陛下？”
  克里斯托弗给了他一个“你在逗我”的表情。
  罗伯尴尬地咳了一声，“无论如何，既然他们给了你这个机会，你就应该抓住，不是吗？”
  “ok，”克里斯托弗耸肩，“如果你坚持的话，不过——真的不能是费雯·丽吗？”他挤了挤眼睛，“我觉得她在《乱世佳人》里性感极了！”
  罗伯：“……你需要我和你的父亲谈一谈吗？”谈一谈13年前没能被伊顿公学录取对你的人生究竟造成了什么样的巨大影响！——让你提前进入老年期患上痴呆症了吗？！
  “no，”克里斯托弗立刻表情一肃，“我觉得这个剧本很好，虽然很多人将战争和失败归罪于国王，但我从来不这么认为，他能在伦敦被空袭的时候和王后陛下一起守在伦敦，能和人民一样遵守配给制，这就足够让他匹配他头顶上那个皇冠了——至少比那位退位了还各种要钱给情妇花的陛下要好得多！何况在那个历史交替的时候，就算是再英明的国王，再多的力挽狂澜也无法阻止英国的衰落，如果说人生是一场戏，成功与否无非就在于我们能否胜任这一生的角色，国王也好，duke of york也好，王后也好，海军上将也好，我们恐惧不过是怕自己无法胜任，怕自己不够优秀，而我们的艾伯特王子为此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不说出来的话也许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我很荣幸得到这个机会，是的，这是我的荣幸，我一定会演好他。”
  罗伯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早拿出这样的态度不就完了？随后确认道，“那就这样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