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不服_分卷阅读_175
作者:红九      更新:2020-08-02 12:50      字数:5993
  任炎母亲赶回来,看到孩子没什么大问题,放了心。陪了任炎一会,给他唱了首生日歌,她决定返回邻省继续工作。
  任炎表现出了一点不舍。千淼你知道吗,到现在任炎都很后悔他当时表现出了这点不舍。
  因为他对母亲的这点不舍,让父亲对母亲觉得非常生气,导致他在送任炎母亲回邻省的一路上都在和任炎母亲吵架,他责骂任炎母亲不配当妈妈,孩子过生日生病住院了,她都不能好好陪一陪。
  任炎母亲跟他吵,说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想让她留下陪孩子的目的,不就是他想得空出去应酬吗,他又算得上是什么好爸爸?
  两个人在高速上吵起来。越吵越严重,吵着吵着就动起了手。撕扯间,任炎妈妈开始抢方向盘。
  后面不用我说,千淼你也明白了对吧?是的,他们出了车祸,两个人都没了。
  任炎从此没有了父母。
  他到现在都很后悔,为什么要对母亲的离开露出一点不舍来?如果他把对母亲的那点依恋不舍藏起来,父亲就不会和母亲吵架,他们就不会吵到高速上去,吵到彼此陪着对方丢了性命。
  千淼你还记得吧?那天,是任炎的生日。
  “千淼,喝点茶。”雷振梓给楚千淼重新满了杯热茶,“别难过,这还不是任炎他最难的时候。现在你就难过得不行,后面要怎么听下去呢?”
  楚千淼带着管发酸的鼻子愣在那。
  “后面,还有更难过的?”
  “是啊。”雷振梓说。
  任炎的父母去世以后,舅舅把他接到家里抚养。
  舅舅很自责,觉得如果自己不拦着,让任炎的父母离了婚,他们就不会出现高速上那场悲剧了。
  因为这种自责,他以一种近乎想要补偿的心态,对任炎非常非常好。
  对了,我忘记给你介绍舅舅家里的情况了。舅舅晚婚,娶的是个顶顶漂亮的女人,她给舅舅生了个儿子,比任炎小四岁,名字叫谭深。对,就是你知道的谭深。舅舅平时做生意应酬多,经常不在家,任炎外婆和舅舅一家住在一起,她身体不大好,所以谭深基本都是漂亮女人在带。她把孩子宠惯得不成样,谭深从小就任性,不合心意就会发脾气,想要的玩具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得到。
  但自打任炎被接到家里,舅舅回家多了。他对任炎照顾得无微不至。
  漂亮女人本来就嫌舅舅每天只知道做生意出去应酬,不解风情;后来他甚至还把妹妹的孩子接回家里养,并且他对妹妹的孩子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好。漂亮女人生气了,她和舅舅摊牌:要么送走任炎,要么离婚。
  舅舅发现了一些事情后,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离婚,让漂亮女人净身出了户。漂亮女人离开那天,谭深拉着她的袖子哭着喊着地不放手。是舅舅过去硬把两个人掰开的。
  漂亮女人走了。谭深认为是任炎的出现,才导致了自己没有妈妈。他开始愤恨任炎。
  谭深也不能理解父亲对任炎的好是带着点亏欠的,他只把任炎看成是掠夺者。他只知道父亲对任炎好,给任炎钱花,夸任炎优秀,看到任炎就笑得一脸欣慰,还告诉他,要向任炎学习,别整天瞎混不知进取。
  千淼你知道的,天天被别人家的孩子刺激,心理是要扭曲的。很不幸一直被母亲宠着惯着的谭深,心理应该是渐渐扭曲了,他把父亲对任炎的好全都归罪在任炎头上,他认为任炎是个掠夺者,他认为是任炎掠夺了他的父爱。渐渐地他养成了一个习惯,他愿意从任炎身边掠夺任炎拥有的一切东西,越是任炎喜欢的,他越要不择手段地掠夺走,占为己有,他希望看到任炎痛苦。
  任炎父亲那边没有亲戚,他在世上只有舅舅外婆这么两位亲人,他只能寄人篱下在舅舅这里。所以谭深对他的掠夺,他躲不开。
  所以你说他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克制隐忍。
  他就这么克制地活着,告诉自己忍一忍,忍到大学能离开这个家就好了。
  可高中毕业时还是出了事。
  高考之后他在网上做竞赛题时认识了个朋友,两个人约好一起去邻省某墓地探探险。那墓地在山上。那墓地也是当年任炎母亲临去世前在勘探的项目。
  任炎想去看看母亲生前心心念念地最后一份工作,那份没来得及完成的工作。
  他很想念他的母亲,他一直愧疚,因为自己那一点留恋,让父母争吵到彼此送命。
  他和他在网上遇到的那个朋友背着行囊出发了,给家里留了字条。
  很不巧,他那个朋友不怎么靠谱,带错了路,他们在山上迷路了,手机也都耗到了没电。他那个朋友还踩进了不知道多少年前猎人挖的坑里摔断了腿,任炎为了救他上来,废了不少劲儿,而救出他之后背他下山就更费劲儿了,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他下山后又先把那朋友送进的医院,而后才坐车回家。
  但千淼你知道吗,就在任炎背着他不靠谱的朋友下山的时候,他们本来要去的墓地附近,那里发生了山体坍塌,从那经过的人都被埋了,无生还。
  事件上了新闻,舅舅从新闻中看到这个消息,打电话给任炎,怎么打都是关机。于是他意识到,任炎可能已经被活埋了。他陷入巨大的难过和自责中,觉得对不起挚友,对不起妹妹,现在连他们的孩子他也对不起了。千淼你知道的,中年男人,常年应酬,经常抽烟喝酒晚睡,再这么一激动,突发心梗成了一件一点都不偶然的事。
  ——如果任炎那个不靠谱的朋友没有掉进坑里,或者掉进坑里没有摔断腿,或者任炎没有送他那个不靠谱的朋友去医院,他先回了家,他舅舅及时地看到他还活着,都不会心梗的。
  可人生哪有什么如果?
  所以任炎回到家时,他看到谭深和外婆正围在舅舅身边。120赶在外面的路上。
  舅舅看到任炎回来,一高兴,一激动,情况更坏了。
  他拉着任炎的手,口齿不清地跟他说话。
  对,那是舅舅弥留前最后的话。他没有跟谭深说,没有跟外婆说,他拉着任炎的手说。
  任炎把耳朵贴在他嘴唇上,听到舅舅吃力地告诉他:舅舅快不行了,以前我替你爸爸妈妈照顾你,以后就你这个当哥哥的帮我照顾你弟弟了。他性格不如你,你多让让他。
  交代完这些事,舅舅也走了。
  舅舅似乎早有预兆自己会随时离开似的,他把他的财产提前设立成了家族信托,由舅舅的律师负责从每月收益中分出三部分,分发到外婆、任炎和谭深的账户上。
  谭深从此更加视任炎为仇人,不得不生活在一起的仇人,掠夺了他父亲所有的爱又害死他父亲的仇人。他对任炎的掠夺也更加变本加厉。
  舅舅走后,外婆和任炎、谭深相依为命。外婆告诉任炎,舅舅是因为他没的,多少算是他害得谭深没有了父亲,这一点上他是亏欠着谭深的。况且舅舅临终交代他照顾谭深,所以他做哥哥的,得多让着点谭深。
  听到这,千淼你应该知道了,任炎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的性格了吧。
  他身上背负着父母的去世,也背负着舅舅的去世,他心怀愧疚。他身上还背负着舅舅去世前的嘱托,他因此对谭深忍让。
  但谭深喜欢掠夺他在意的一切。
  他因此只能封锁起自己的喜怒哀乐,他让自己变得克制隐忍、无欲无求。
  他不让自己有喜好,因为不喜欢就不会想得到,不得到也就不会失去。他对什么都不在乎,这样谭深还能从他那里抢什么呢?即便抢去了什么,他又不在乎,也就不会伤心了。
  渐渐地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从骨子里透着理智和漠然,把人情人性推得远远的,无欲无求,活得像个都市里的苦行僧一样。他连朋友都没有,除了我。我是死皮赖脸死扒着他,才成为他朋友的。
  千淼你是要哭吗?别摇头否认了,你眼圈都红了。
  你问我怎么知道这么多?
  你应该猜得到的,因为那个和任炎一起相约上山、搞错方向、掉进坑里摔断腿、害他不能早一点回家这样他舅舅就不会心梗去世的不靠谱网友,那就是我啊。
  你说这世上谁心里没点愧疚呢?我对任炎也很愧疚。
  第128章 回归到瀚海
  雷振梓说了很多话。茶凉了又热, 热了又凉。茶叶明明已经被一泡泡的水冲淡了味道,可楚千淼却觉得越往后面呷进嘴里的茶水越苦越涩。那味道已经不是苦涩在味蕾上。那味道原来已经扎透进她的感官里,把每一根毛细血管都浸苦浸涩了。
  她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人?而那人最可怜的地方又是他把自己用淡漠用寡欲包裹起来, 他不肯叫别人发现他的可怜。
  她耳边还在响着雷振梓的话。
  “你不知道舅舅去世以后,任炎后面几年过得有多惨。”雷振梓弯了下嘴角笑着说。
  楚千淼觉得今天的雷振梓跟以往任何一天的雷振梓都不大一样。她想其实今天的雷振梓才是真正的雷振梓吧。收起落拓不羁、收起满面桃花, 剥出来的是一个觉得对自己兄弟的人生负有愧疚的性情人。原来他脸上身上的三分轻挑也不过是他游戏人间的浪子面具, 剥下面具他也是个重情的男人。
  想想也是, 如果不是一个重情人,又怎么能做到陪在冷淡的任炎身边,多少年如一日。
  对于任炎来说,也许雷振梓那些聒噪的陪伴, 是他寡欲人生里唯一一丝暖色吧。
  窗外是北京又一年的夏天。窗子里面是开足的冷气。
  楚千淼坐在冷气吹拂下, 喝着苦丝丝的茶, 听着雷振梓的徐徐话音。
  千淼你看,按说任炎舅舅去世以后, 任炎和谭深,这两个有着血缘关系的人,本应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对吗?但他们偏偏却变成了最隔心、最互相排斥的两个人。他们只要出了家门, 就谁都不愿意表现出和对方有什么关系, 甚至他们当彼此是最遥远、最不想有交集的陌生人。他们只在外婆面前还承认自己和对方的那一层亲戚关系。
  在舅舅去世之后,谭深的掠夺心理变本加厉。他不只抢夺,甚至会复制任炎——任炎干什么,谭深就干什么。任炎考哪个学校, 谭深就考哪个学校。任炎学什么专业,谭深就学什么专业。任炎出国,谭深也出国。任炎一旦多看几眼哪个女孩,或者哪个女孩主动接近任炎时、任炎没有表现出排斥态度,谭深就会认为任炎和那女孩会有发展的可能。他立刻会想尽一切办法捷足先登,把那女孩变成自己的女朋友。
  千淼你知道的,谭深很会展现他自己的优势,他手头钱宽裕,出手阔绰,长得帅,人聪明,又很会讲女孩爱听的那种掏心掏肺的话。如果他把他乖戾偏执那一面好好遮掩起来,用点心去表现自己,的确是一个很会吸引人的男生。
  这番话楚千淼听前面的时候还很淡定,越往后听就越有些心惊。
  ——任炎一旦多看几眼哪个女孩,或者哪个女孩主动接近任炎时,任炎没有表现出排斥态度,谭深立刻会想尽一切办法捷足先登,把那女孩变成自己的女朋友。
  所以当年她也成了谭深的女朋友,是这样吗?!
  所以她一直以为的,她和其他任何女孩一样的、平凡的、无奇的恋爱经历,其实是经过有人刻意设计有意为之的吗?!
  她第一次在回首往事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她喝口热茶,茶很烫,却暖不回她心底涌起的凉。
  雷振梓还在对她徐徐说。
  你看,就这样,因为谭深的作为,任炎他不敢去喜欢谁,他只要喜欢,谭深就会出手抢夺。而最可怕的是,谭深的抢夺是为了报复任炎,因此谭深和女孩在一起的动机根本不是出于喜欢。所以任炎他很怕某个无辜女孩会夹在他们兄弟之间。为了防止这种情况,这以后他就变得更加无欲无求了,活得简直像个行尸走肉。
  有一次,我忍无可忍地问他:你有想过你未来的人生目标吗?你这种生活状态,到底什么时候你让它是个头?(33)
  千淼你知道他怎么回答我的吗?他说他没什么人生目标,没什么特别想法,一步推着一步往前走就好。饿了肚子会催你吃饭,没钱花手就会带你去赚钱。活着不就是这样吗?你的本能会带着你去解决基本的人生需求。这样不就可以了,还多去求什么呢。
  千淼你听听,他这个状态和活死人有什么分别。
  可这么多年啊,他就这么一直活得活死人似的。但从有一天开始,我发现他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他变得情绪多了起来,破了很多例——他从不参加聚会居然开始参加了,从不过生日居然也过了。你知道吗,他从来不在酒桌上为任何女人挡酒,但我听说他为你挡了无数回。他也从来不会送任何女人回家,甚至顺风车都不给她们搭。但我又听说你们刚在项目上重逢不久,一次晚宴之后他不仅送你回家,还把他的大奔留给你开。(18)
  千淼,你看你把眼睛瞪得这么圆。是不是从来没想到,自己原来能让他变得这么不一样?是的,你很了不起,你让他变得不一样了,变得有血有肉,有情有欲。千淼,任炎他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但这么些年了,他一直把自己装在一个保护套里,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去爱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恋人沟通和交流。
  并且他跟我说,你太独立,你不是全然地信任他。他因此还很自责,觉得是他当初对你告白的拒绝,造成了你骨子里的不安全感,你因此变得格外独立。
  楚千淼听到这里心头一酸。她对自己的独立有了另外一种恍然大悟的理解。
  雷振梓看着她,一笑,说:“但我后来才明白,其实更加没有安全感的人,是任炎。”
  千淼啊,这么多年因为谭深,任炎他已经不会爱了。他觉得他只要不是特别想要什么,就不会失去什么,也就不会伤害什么。
  但这毕竟不是一个正常人的生活状态。我希望你能把他变成正常人。你们恋爱的时候他也确实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了,他变得有烦恼,有欲望,有开心。但他其实还是不会表达爱。
  这么多年他活得无欲无求,虽然在工作上能够杀伐果断,但在私下里、在感情上,他已经不懂得怎么与恋人做有效沟通。说白了,他从不敢爱,渐渐地就不会爱了。他心里有你,惦记你,什么都先考虑你,但也什么都闷在心里,不会说。
  而且啊,他才是那个在爱中最没有安全感的人,你不把信任全都给他,他就会没有安全感告诉你他的秘密。他是想告诉你一切的,但在你不是全然信任的他情况下、在你太独立又太自尊自爱的情况下,他怕说出他和谭深的关系、他们兄弟俩都和你交往过的事实,会叫你难堪、会伤害你。
  你知道谭深干过什么事吗?他威胁任炎,如果任炎对你有好感和你在一起,他说他就把当年和你谈朋友的所有亲密细节写本书,写得清清楚楚仔仔细细,你身上哪里有痣,你叫起来是什么表情,你们在哪里做过,这些他都要写出来,花钱出版,让你们三个在全世界面前一起难堪。
  千淼你脸色很难看。我还能继续说下去吗?真的没事?那好我继续说。
  对了,这些话就是你差点被乔志新欺负那晚谭深说的。那一晚谭深居然也跑过去了,和任炎说了这些话,然后他们大打了一架。
  任炎后来跟我说,你最不能原谅欺骗,可他偏偏一开始就是带着一个巨大的欺骗和你在一起,而拖得越久他越不敢告诉你真相,他怕你知道真相之后,不堪其辱,会扭头就走。
  你看,墨菲真不是一个好家伙,他的定理总能应验,人总是怕什么来什么,等你知道一切的时候,你真的掉头就走开了,毫不犹豫。
  任炎说在我回来之前,他鼓起勇气问过你,你们还能挽回吗。但是你拒绝了他,而且你拒绝他的字字句句都是他伤害了你的证据,他觉得他没办法再找你,他如果再执意找下去跟谭深的偏执也没什么分别,那是对你的二次伤害。
  可是千淼,他是个不懂爱的家伙,他不懂他跟谭深的区别是,你爱他,你不爱谭深,所以他更不懂这个时候他就应该死缠着你,趴在你脚边抱着你的腿,不管怎么样不放手就对了。结果你看他,你拒绝他,他就听你的,他就撤退了。
  可这次退可要了他的命了,他会永远缩回他苦行僧的壳子里,做个彻彻底底的活死人。
  你知道他最近他过得怎么样吗?非常自律,自律得和以前一模一样。但是他以前多少还有些灵魂,还知道事业上要有进取。现在他却完全像一个行尸走肉,为了活着本身活着,为了吃饭本身吃饭,为了呼吸本身呼吸,为了睡觉本身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