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遇给他发来十几条消息。
  顾延之点开，看到自己高中时的照片。
  方子遇请人处理了图像，每一张照片都看不出嘉德的影子。
  教室墙壁斑驳，桌椅破旧，他身上的校裤短了一截，鞋面也磨损得厉害。
  【方子遇：叫人处理了一下。】
  【方子遇：为了凸显你贫困生的人设，我还叫他们把你的校服p得不合身了一点。】【方子遇：用的是十三中的背景和校服。我还问我工作室里一个小孩要到他们的毕业照。】【方子遇：怎么样，还不错吧？】
  顾延之简短地回了两个字：【还行。】
  那边很快回复：【那我把这些发给谢亦舒看了？】【嗯。】
  顾延之垂眸，问朋友：【恋人和他的家人互发消息后，对你态度有些冷淡。会造成这种情况的，有哪几种可能？】方子遇想了想：【那要看是什么家人了。】
  【方子遇：如果是同辈，那可能是对方最近也谈了恋爱，两人把各自恋人拿出来比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恋人被比下去。丢了面子就……你懂的。】顾延之皱了皱眉：【小舒不会这样。】
  【方子遇：你和谢亦舒啊……那还有另一种可能。】【方子遇：你现在不是景盛的保安、还背着几百万贷款吗？他家人可能有些看不上你，叫谢亦舒和你分手。谢亦舒压力就有些大。】【方子遇：这种压力很容易让人觉得疲惫吧，你体谅一下人家。】顾延之也是这样猜测的。
  他的目光落在“压力”和“疲惫”上，退出讯信，点开基金交易平台，登录了谢亦舒的账号。
  他之前用谢亦舒的账号选了几只基金。
  几只基金的涨势都不错，顾延之翻了翻走势图，打算过会儿拿给谢亦舒看。
  方子遇不知道顾大少爷已经退出了讯信。
  他还在给对方发送自己的猜测：【当然，还有别的原因。】【方子遇：比如，他家人做了什么让他烦心的事，让他没有心情和他亲热。或者你做了什么被他家人发现了，你应该没背着人家做什么吧？除了装保安。】【方子遇：说到装保安，顾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人家坦白？总不能一直瞒着吧？】顾延之一如既往地没再回复消息。
  方子遇知道顾大少爷肯定是又忙其他的事去了，不再等，放下光脑问沈定：“你说顾延之打算装到什么时候？差不多也该坦白了吧？”
  他今晚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就怕一不小心说漏嘴。
  沈定想了想：“如果是我，我会一直装下去。”
  方子遇愣了一下：“一直装下去？那不累吗？”
  “如果是我，我就挑个有特殊意义的日子坦白了，当做惊喜。”
  “枕边人从贫穷小保安摇身一变成为豪门大少爷，这得高兴疯了吧？”
  “毕竟比中彩票还幸运。中彩票，哪怕是最大的那个奖，也抵不过顾氏顾总的身价啊。”
  沈定听着恋人的唠唠，没有反驳。
  他对顾延之的恋人了解不多。
  但从过去顾延之在小群里的描述和今晚的接触来看，他觉得如果让对方知道顾延之的身份是假的……恐怕不会像恋人形容得那样，觉得自己是中了奖了。
  谢亦舒坐在床上，看着方子遇发给他的照片，回顾近两个月来和顾延之的相处，越回顾越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被人傻傻地骗了那么久。
  甚至如果不是今晚从宁不啄和张妈妈那儿得知小胖崽的真实身份，看着方子遇发来的照片，他还能继续被骗下去。
  毕竟对方准备得那么齐全。
  连毕业照都有。
  顾延之洗好澡进卧室时，看到的就是青年靠着床头垂眸看自己照片的场景。
  床头暖调的橘色灯光落在青年身上，把青年整个笼罩在里面，显得很柔和。
  看到他进来，青年抬起头，露出脖颈上还没有消的浅色吻痕。
  顾延之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上床，还没说什么，谢亦舒就先放下了光脑，问他：“顾言，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他想好了，如果顾延之说“没有”，那他就说“那好，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顾延之被冷不丁地这么一问，本能警觉地起来。
  他回想着谢亦舒从车上开始的不对劲，谨慎道：“有。”
  谢亦舒愣了一下：“你说。”
  他观察着谢亦舒的神情，斟酌了一下，开口：“你哥哥是不是不想我们在一起？”
  谢亦舒：“……什么？”
  怎么又回到宁不啄的问题上了？
  顾延之拿出光脑，给谢亦舒看自己买的基金：“小舒，如果我能用基金赚到钱，你哥哥是不是就不会阻拦你和我在一起了？”
  他固然想得到谢亦舒的关注和在意，但他也不想给谢亦舒压力。
  谢亦舒没想到顾延之会想这些。
  他点点头，顺着顾延之的剧情走：“对。我哥的确不想我们在一起。”
  “他说你是保安，担心我和你在一起，会过得不好。”
  “我跟他说了，你有投资方面的天赋，能靠基金赚到钱，但他说那还不够。”谢亦舒似笑非笑，“他说你相貌出色，当保安还不如去当演员。”
  顾延之颤了颤睫毛，习惯性道：“我不会演戏……”
  “那每天在我身边扮演保安的人是谁？”谢亦舒声音很轻，说出来的话却像颗地雷般在顾延之耳边炸开。
  “是我认识的顾言，还是首富和影后的儿子？”
  第76章
  顾延之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
  他放轻声音问：“小舒,你在说什么？什么首富和影后的儿子……”
  顾延之想过把自己的身份瞒一辈子。
  也想过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和谢亦舒坦白。
  但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真实身份会被谢亦舒发现。
  还被拆穿得如此猝不及防。
  谢亦舒抿紧唇,有些失望。
  他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顾延之还准备继续装下去。
  “啵崽是叶婉的孙子。”谢亦舒打断顾延之的话,陈述事实。
  他瞥了顾延之一眼，淡淡反问：“接下来,你是打算说自己是首富和影后的私生子，所以一直瞒着我,还是打算说当初医院抱错了孩子、年幼意外走失……最近才被顾家找回去？”
  两者都是相当狗血又俗套的桥段。
  顾延之刚刚想到的桥段也差不多。
  顾延之沉默了。
  谢亦舒知道他这是不打算再装了，于是道：“想好怎么说了吗？”
  顾延之点点头,坦白：“顾瑾明是我父亲,叶婉是我母亲。我没有兄弟,也不存在什么私生子。出生时没被抱错,幼年也没意外走失。”
  他看了谢亦舒一眼,哄道：“小舒……”
  谢亦舒看出男人的意图，冷着脸把枕头塞进他怀里：“继续。”
  继续？从哪里开始继续？
  顾延之思路中断了一下，顿了顿,从自己的出生开始继续：“在我小时候,他们很忙,爷爷把我接了过去,请了老师教我学习。”
  “高中的时候，我转进三区的中学。不过不是十三中，是嘉德。”
  嘉德是所很有名气的私立高中。
  谢亦舒当年即便是在二十一区长大，也听说过嘉德的名字。
  他点点头,示意顾延之继续。
  顾延之继续道：“高中毕业，我被家里送出来历练。我父亲给我安排了一个假身份，‘顾言’。大学四年，我没法和家里联系。为了赚取学费，我找了个兼职，在那里遇到了你。”
  和谢亦舒想的差不多。
  不过谢亦舒想的是因为身份特殊，所以上学时需要隐姓埋名，没想到是对方家里安排的历练。
  “我原本想等毕业后换回真实身份，再告诉你我是谁，但毕业当天，小舒你不见了。”
  “后来你回来了。我本来想告诉你我的身份，但你一开始就把我当成了汽修工，还问我在外面欠了多少钱，你说你喜欢现在的我，我担心说出自己身份后，你会再离开……”
  谢亦舒一愣。
  要这么说，那的确是他先入为主地把顾延之当成负债累累的汽修工。因为学校的葛老师跟他说了小胖墩的身世，说小胖墩来自单亲家庭、父亲是个修车工、在外面欠了一大笔钱、经常给孩子换幼儿园……
  谢亦舒问：“……你让啵崽在幼儿园说你是在外欠钱的汽修工？”
  顾延之摇了摇头，回答道：“我只是跟他说，如果有人问他爸爸是做什么的，让他回答爸爸在一家公司上班。”
  “欠钱、汽修工这些应该是邱姨教他的。”
  谢亦舒沉默了。
  他问顾延之：“邱姨、我们的房东，是谁？”
  “是我之前请的家政。”顾延之坦白道，“我和啵崽之前不住在这儿。我们现在住的地方，还有对面那套，是你回来后我才买的。”
  原来邱姨也是知情人。
  谢亦舒垂了垂眸。
  他回想着顾延之给他讲的“好心房东可怜他和啵崽，把房子租给他们，每月只收五百租金”暖心小故事，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傻子。
  他知道顾延之瞒着他的肯定不止“买下房子自己租给自己”这一件事，问：“还有呢？”
  顾延之想了想：“之前你和啵崽去过的那家汽修店，其实是家车改店，是方子遇开的。我现在当保安的那家公司，景盛，是我自己的。之前和你说去三区培训，其实不是培训，而是去签合同……”
  说到这里，顾延之又想起另一件事。
  他向谢亦舒坦白：“在得知你想签星星直播后，我入股了星辰。你和星辰签的那份合同，是我修改过的。‘7788219’是我。”
  顾延之不仅坦白了自己在星星直播的id，还掀开了啵崽的小马甲：“‘小熊超人’是啵崽。”
  隔壁小胖墩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亲爱的爸爸出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