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拉总是很吵闹。尼古拉斯想, 她早已是个大姑娘了, 还是喜欢拉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哈维尔是个混蛋, 他伤了我的心, 我发誓, 无论他怎么求我, 我都不会再理睬他。他居然在夜店跟其他姑娘热舞, 尼克你不知道，她的屁股紧紧贴着他！我简直气疯了。胡里奥说要去揍哈维尔，我没让。胡里奥太瘦了, 我怕他没揍成哈维尔反倒被哈维尔揍了。胡里奥的新女友我也不喜欢，她从来不正眼看我。真不明白胡里奥为什么总是喜欢上那些没有教养的坏姑娘。还有还有……尼克，你在听吗？”
  尼古拉斯扭过头看了看萝拉, 勉强点了下头。
  电视上正在放足球比赛。蓝白衫对阵红白衫。
  萝拉皱了皱眉头, 又把长发拨到了耳后，放开了兄长的手臂。她也把目光投向了电视。
  电视上站在场边的短发亚裔女人穿着黑色的及膝羽绒服, 她一手揣在口袋里, 一手冲着场上指指点点, 嘴里还在说着什么。
  萝拉又看了一眼比分, 0:1。她刚想说话, 尼克倒回去了一点儿。她连忙问：“不是直播？录像吗？”
  尼克眼睛盯着电视，“si.（嗯）”
  萝拉的嘴巴动了好几下, 但始终没再开口。虽然尼克对她一向很温柔，但是她想问的问题可能会让他发脾气。她也不确定。总之, 索菲让她不要提。可她好奇心一向很强。
  萝拉再次把目光投向电视, 这一回给了那个亚裔女人特写，她走回教练席匆匆喝了口水。她喝完水因为眼睛始终盯着场上，所以半天没有转上瓶盖。萝拉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又瞟了一眼尼克，尼克的嘴角也有柔软的笑意。
  电视上，亚裔女人的助教实在看不下去了，把矿泉水瓶和她手里的盖子都拿了过去。解说员也在调笑她刚才那一系列的举动。而镜头已经切回到比赛上。
  “clumsy.（笨手笨脚的）”萝拉终于还是没忍住，吐了个英文词出来。她说完立刻去看尼克的脸。尼克没什么表情，也没接话。
  萝拉于是继续说道：“她真性感，即使穿着那么厚的羽绒服。”她再次望向尼克。
  尼克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动了一下。他又看了看表。
  萝拉于是也看了看表，快12点了。
  尼古拉斯关掉了电视，站了起来，“我应该去睡了，萝拉。”
  “好的，尼克，我也马上去睡。”
  他走到楼梯上又回过头，跟妹妹说道：“别跟哈维尔和好了，如果他总这么伤你的心。”
  “尼克，原来你真的听了我说话！”
  楼梯上的男人笑了笑，说：“胡里奥不是喜欢没有教养的姑娘，她是喜欢性感的姑娘。晚安。”他说完继续上楼。
  萝拉喊了他一声：“尼克！”
  尼古拉斯停驻脚步，望向妹妹。
  “那个女人……我是说克里斯汀，我想见见她。”
  尼古拉斯愣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我也想。”
  萝拉整个人一震，想起索菲的话。
  “she is the love of his life.”（她是他的一生挚爱。）
  而尼克已经不在楼梯上了。
  尼古拉斯关上房门，拿出手机。12:01。
  他拨了电话，他想或许他会是第一个祝她生日快乐的人。
  然而，占线了。他没有等，他不用想也知道那会是谁在跟她通电话。他于是发了条信息：
  【happy birthday， c】（生日快乐，克里斯汀）
  ****
  派崔克暂时看不到她的脸，但能听到她的喘息声。
  “你感觉怎么样？”他问。
  过了一两秒，她拿起了手机，脸上的浅笑慵懒诱人。
  “你觉得呢？”她反问。
  “我觉得你很喜欢，休息一下，再来一次。”
  她轻轻摇着头，“我的确很喜欢，但我得睡了。”
  “你确定？”派崔克笑的有些揶揄。
  “我确定。”
  “你想念我吗？”
  “非常。”她轻柔地吐出这个词。
  派崔克发现这么简单的一个词居然可以这么甜蜜浪漫，尤其是当她把最后的尾音发出来的时候，他是那么心动。
  “我讨厌说重复的话，但我真希望我现在就在你身边。”
  陆灵觉得全身都还是软软的，她也没多想，随口道：“你是要走的那一个。”
  这句话让气氛短暂陷入到了没人预料到的诡异沉闷中。
  过了一会儿，派崔克猝然说道：“那对我来说并不容易。”他其实感到有点愤怒，当然不是对她。
  “我知道的，派特。在我睡前，我们可以聊些别的吗？”
  他皱着眉头，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说道：“皮克问我为什么纹个bitch在手臂上，我差点揍了他。”
  她在那头大笑，他看到她的模样，总算也笑了。
  他的表情逐渐又严肃起来，问：“那天，你说，‘如果我们有一天我们的关系真的要公开’……那是什么意思？”
  她敛了敛笑意，缓慢说道：“就像你说的，我们不能一直这样。我也想跟你去我喜欢的餐厅吃饭，去我喜欢的地方度假……我不是说我要开个新闻发布会，告诉所有人，派崔克是我男朋友……”
  “派崔克是我男朋友。”他重复了她的话。
  “怎么了？”
  “你男朋友很高兴听到这句话。”
  镜头里，她笑着瞪了他一眼，“我可以继续了吗？”
  “缇娜，那不重要。去不去喜欢的餐厅吃饭，能不能一起度假。那真的不重要。”
  她沉默着。
  他继续说，“上周，罗斯在电话里提到了件事，让我想了很多……”
  “他说了什么？”她问。
  “他说在同性恋权益早已受到充分保护的情况下，我们国家队有个队友想出柜都不敢。”他微弱地叹了口气，“男子职业足球领域还是有一套跟其他地方不同的规则。我本来以为如果我不是你的球员了，会让事情变得简单一些，但是现在我都不敢想象所有人知道这件事以后会怎么谈论你……”
  “你觉得我不知道这些吗？派崔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
  “什么？”他茫然地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的笑容早已没有了，而音量渐大，“你的想法总在改变。上一次我们吵架的时候你说我不考虑我们的未来，现在我在想这件事了，你又这么这么消极……”
  “缇娜！”他猛地打断她，“我们不能吵架，我们在两个城市，今天是你生日，是你二十九岁的第一天，如果我说错了什么，我道歉，我们不能吵架。”
  她抿着唇。
  “你不是说要睡了吗？等三月份我回伦敦的时候，我们再谈这个？”
  她点了下头。
  “笑。漂亮女孩儿。”
  她很勉强地扯了下嘴角。
  “噢瞧瞧我做了什么，让这么漂亮的姑娘笑起来像哭一样……”
  “好了好了，派特。”她一本正经地冲着镜头笑了笑。
  “好多了。”他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然后又放到了镜头上，“晚安。我爱你。”
  ****
  手机震了一下，亮了起来，很快又暗了下去。
  尼古拉斯放下书，拿过来看了一眼。
  【thank you.】
  已经一点钟了，他放下手机，合上书，关了灯。
  明天还有比赛。
  ****
  2月18日进行的足总杯第五轮中，冷门迭爆。尼古拉斯的埃弗顿0:1客场不低西布朗，同时利物浦、曼联和热刺悉数被淘汰。加上第三轮就出局的qpr，目前英超前八名中已经有五支从足总杯中出局。
  而到了2月21日，也就是周三，在欧冠1/8决赛的首回合中，埃弗顿主场经过一番苦战，2:2战平了巴黎圣日耳曼。埃弗顿两度落后，两度扳平，进球的是登贝莱和巴克利。这场比赛埃弗顿在上半时就接连因伤损失了卢卡库和范德伯格，但在古迪逊公园的声势中依然能够挽回局面，但被打进了两个客场进球，为太妃糖的晋级蒙上了阴影。
  周四，在新女王公园主场，qpr在欧联1/16决赛第二回合进行了轮换，1:0小胜阿贾克斯，年轻的乔伊-弗里曼首发登场表现抢眼，并打进了唯一进球。qpr顺利以3:0总比分晋级到欧联十六强。
  而第二天，在欧联淘汰赛抽签中，qpr抽到了极其强劲的对手：意甲豪门尤文图斯。
  餐厅里，大部分球员和教练组成员都撇了撇嘴，甚至有直接挥手臂的。就连陆灵都皱了皱眉头。她此前看过欧冠小组赛里尤文图斯对阵埃弗顿的两场比赛，知道这支球队只是碰上了一个困难的小组才掉到欧联中。（欧冠小组第三会进入欧联淘汰赛）
  事实上，最后埃弗顿也是靠胜负关系的微弱优势才压过尤文，涉险晋级。那两场比赛中，太妃糖都只收获了平局，只不过是在客场多进了一球。而且，尤文目前在意甲积分榜上遥遥领先，肯定会在欧联比赛中更加投入，这是qpr所不能相比的——陆灵现在优先考虑的肯定是联赛。
  两场伦敦德比。首先是热刺，然后是阿森纳。而且，是一周双赛。
  在上半赛季，qpr击败了热刺。并留下了派崔克-安柏令人津津乐道的进球和过人动作，还在罗纳尔迪尼奥和热苏斯的带动下引发了社交媒体的热潮，当然也导致了沃克和派崔克在国家队的一些不快。但面对阿森纳时qpr输了球，那也是当时球队战绩下滑的一个开端。
  特别考虑到，本周因为联赛杯决赛的原因，阿森纳对阵埃弗顿的比赛，以及利物浦对阵曼城的比赛都将会被推迟进行，因此qpr得到了一个抢回榜首的好时机——qpr只要主场战胜热刺就可以在多赛一轮情况下，以净胜球优势暂时压过埃弗顿，并甩开曼城。
  陆灵期待再次见到波切蒂诺，并期待再次战胜他。
  她跟他此前一共交手了四次，全胜。周日将会是第五次。
  ****
  周日下午，1:30。新女王公园球场。
  本场qpr回归了最近惯用的4222阵型，首发是：
  汉斯；
  子翔，格伦，马里奥，约翰；
  坎贝尔，伊恩，门萨，雅各布；
  莱昂，久巴
  而热刺采用的依然是4231阵型。他们目前在联赛中排名第八，争夺前四只有理论上的希望。但这场比赛，阿根廷人做了充足的准备，球队最近休息也比较充分。
  波切蒂诺今天穿着长款黑色风衣，冬天的时候他总穿着这套衣服站在场边。
  场上，主队从一开场就展开了疯狂的进攻。她想抢开局，阿根廷人想。而他们的进攻几乎收到了成效，在第9分钟时，洛里斯（热刺门将）的开球被逼抢的久巴直接断下，俄罗斯人传给莱昂之后，后者一路带到禁区里，但单刀球稍稍偏出。
  整个球场发出一声巨大的叹息。
  另外一边，qpr的主帅转身甩了甩手臂。
  波切蒂诺瞥了一眼，她今天看上去有点儿紧张，或许是太想拿下这场比赛了。刚才握手的时候，他们并未交谈。几个月前在白鹿巷的那次碰面并不愉快。但赛前的发布会，尽管有记者故意问带陷阱的问题，他们也并未开启“骂战”。
  有时候，不那么轻易让媒体得到他们想得到的，是每个主帅都会做的事情。而这一回，他们想的一样。
  陆灵回身跟提姆说了几句，又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了点东西，她放下本子后，重新走回到了边线。
  热刺的两个边路充满能量，凯尔-沃克和丹尼-罗斯强悍而快速。在最近的比赛中，这两人的前插已经成了热刺发起进攻的标志。不过现在，他们还都专注防守，按兵不动。
  显然，波切蒂诺从之前的多次落败中学到了东西。
  如果陷入对攻，个人能力更强的qpr将更有机会进球，尤其是最近qpr在抢开局上非常有心得。
  比赛逐渐到了25分钟。qpr球员的动作开始变得没那么敏捷。
  这也许只是一点点的变化，也许只是某名球员在争抢时出腿稍微慢了一点，或者顶高球的时候身体稍微迟钝了些。
  但波切蒂诺收到了发起反攻的信号。
  一次球门球。热刺的门将洛里斯再次冒险，后场短传发起进攻。
  这次他成功了，热刺的两个边后卫风驰电掣般冲向qpr的半场。
  热刺的推进速度极快，而qpr转瞬间的疲劳被他们抓住。几次快速传递之后，球已经到了禁区，穆萨-西索科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球门。
  这位冲击力极强的法国国脚在过去效力纽卡时就给qpr造成过威胁。他在赛季中段遭遇了长期的伤病，这也是热刺当时状态不佳，无法接近前四的重要原因。现在，他回归了。
  西索科接到埃里克森的挑传，一脚狠狠的爆射，距离球门只有不到十米。比点球还要近一些。
  但汉斯-巴赫迈尔大吼一声，张开宽阔的臂膀，奋力前扑，球打在他的手臂外侧，之后弹在立柱上。
  热刺错失了这个机会。
  qpr的问题已经暴露出来。
  接下来的比赛，陆灵在场边不停地大声呼喊，并逐渐让球员们转入稍微保守的态势。但这样利用长传找久巴的推进方式就更为重要。
  高大的阿尔特姆-久巴在开局的疯狂跑动之后，现在脚步非常沉重。他争抢第一点的效率明显降低。
  热刺控制了局面。
  上半时，汉斯扑出了凯恩的一个抢点头球，以及埃里克森的一记刁钻任意球。比分维持在0:0。
  下半时，陆灵没有换下久巴，她选择继续相信自己的用人。
  久巴逐渐开始状态复苏。以他为支点，qpr又打出了一段最近在联赛中花团锦簇的进攻配合。
  坎贝尔的一脚搓射堪堪高出横梁，但今天莱昂似乎脚风不顺，两次尝试都被洛里斯拒之门外。
  72分钟，陆灵用巴尔加斯换下了疲惫的门萨，意欲继续进攻。
  提姆在她耳边低声道：“或许我们应该换下莱昂，他看上去有点累，状态也不大对劲了。接下来是阿森纳……如果这场我们能拿一分，不算太坏的结果。”
  陆灵很清楚三天后还要对阵阿森纳。但她想要拿下这场比赛。她想要继续对阵阿根廷人全胜。最重要的，她想要重新回到榜首，哪怕是少赛一轮。她不想放松，不想放弃一整场的努力。
  所以她摇了摇头，“我认为莱昂身体上没出问题。他只要在场上，就有为我们进球的可能。”
  提姆没再说什么，他走回了教练席，撑着下巴祈祷一点运气降临。
  而天阴沉沉的。
  第85分钟，陆灵选择用年轻的乔伊-弗里曼换下同样体能不支的坎贝尔，并让乔伊注意和队友进行配合。
  比赛经验尚浅的乔伊，在周四时对阵阿贾克斯的欧联中进球。但他上场之后似乎过于心急。
  乔伊左边路带球想要直接内切过掉沃克，他成功了，但随后上来的是万亚马。
  热刺后腰大脚把球解围，而这球正好落在迪利-阿里的面前。
  阿里这个球选择比较少，他几乎是赌运气地把球往前一捅，捅过了上扑的马里奥-费尔南德斯。
  球到了热刺替补前锋孙兴慜的脚下。韩国人高速带球冲向qpr的球门。汉斯已经出击。孙兴慜在禁区外就匆忙起脚，这球被汉斯神勇地扑出。
  但此时跟上来的是阿里。
  伊恩也回追到位了。
  阿里一个疑似犯规的动作，用手肘挤开了伊恩。
  场边，陆灵的抗议声还没有发出来，阿里直接完成推射。
  球飞进了球门。
  这是第89分钟。热刺客场1:0领先qpr。
  波切蒂诺狠狠地握了握拳头，而场上的热刺球员几乎全部冲到了客场球迷区，那里欢呼声震天——噢，他妈的终于能赢一次qpr了吗？
  或许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伤停补时，陆灵让球员们快速进行一侧的密集攻势，并在角球中让汉斯也冲上去。
  但奇迹不会每场都发生。
  主裁克雷格-鲍森的完场哨响了。
  这是qpr本赛季联赛中的第二败。
  蓝白军团在自己的主场，没能把握住重返榜首的机会。
  陆灵跟波切蒂诺匆忙完成了握手，又面无表情地跟热刺的几个教练组成员互拍了拍肩膀，然后她转身往球员通道走。
  只是，她听到了奇怪的歌声，那歌声并不嘹亮，应该只有零星几个人在唱。
  但异常清晰刺耳。
  she’s shagging the pretty boy！she’s shagging the pretty boy！
  她在跟漂亮男孩儿乱搞！她在跟漂亮男孩儿乱搞！
  她始终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