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他妈的瞎了吗？她办公室的名牌上清清楚楚写着克里斯汀-l-l, 我觉得很容易想到啊……”
  喻子翔一愣, 真是诡异, 经菲尔一说, 那确实像是显而易见的事。可怎么先前就没人发觉呢？诚然, 公众对她的中间名和中文名并不熟悉, 不会那么容易联想到, 但作为经常进出她办公室的球员似乎应该像菲尔说的，很容易想到才对。可事实是，只有菲尔察觉到了。怎么会是菲尔这家伙？！明明是那么蠢的一个家伙。就连一直默默爱慕克里斯汀的汉斯不是也不知道吗？喻子翔想到这, 连忙去看德国人。
  汉斯一只手抵着鼻尖，眼睛盯着地板，菲尔的声音让他觉得烦躁。不过他并不想说什么。他一抬头, 正碰到子翔投过来的目光。汉斯咧了下嘴。
  喻子翔的目光里多了一丝询问。
  汉斯于是默默点了下头。
  喻子翔便知道, 原来汉斯一直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从来没有说出来过。
  更衣室里有几秒的静寂。
  一声冷笑打破了这静寂。
  “对, 没错, 就你聪明。”莱昂继续冷笑着道, “你才来不到一个赛季, 但我们谁比你进老板的办公室次数多？你总在惹麻烦, 哪天不被叫去训一顿估计你那天晚上都睡不好觉。现在你开心了，给她惹了多大的一个麻烦。”
  有一滴汗从背脊心直直地往下落, 菲尔能清楚感触到。他一直在冒汗，比赛结束很久了, 他妈的他一直在冒汗。他突然扒了自己的球衣, 甩了出去，冲着莱昂吼道，“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不喜欢你。我他妈已经说了，我只是想表达我对老板的支持，我没有想给她惹麻烦。”
  “不管你想不想，你已经这么干了。”莱昂的声音也高了一倍，但他懒得用正眼看菲尔。
  菲尔冲上去揪住了莱昂的衣领，“为什么在你嘴里我总是一个麻烦精！！？这件事如果真的很严重的话……要怪就怪派崔克，或者怪她自己……”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队友们的目光忽然都往他身后飘去。
  菲尔低声“fuck”了一句，他松开了莱昂的衣领，莱昂还是推了他一下，他没什么反应，转过身，也不看来人，低着头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着没再看任何人，低着头钻进了淋浴间。
  ****
  陆灵以为自己从赛后发布会回来，多数球员都应该上大巴了，她没想到的是，多数球员甚至都还没有淋浴。
  整个更衣室里臭烘烘的，这样的味道弥漫着，弥漫着，仿佛他们刚刚输掉一场比赛，而不是赢得了一场比赛。
  她想，这是她带来的。这他妈是她带来的。
  而菲尔的话……究竟有多少球员真的这么想，她还无法判断。不仅如此，教练组和医疗组的人也都充满疑惑。除了提姆，除了爱丽丝。
  保持职业性，保持理性。她不断地在心里提醒自己。但这一刻，她满脑子都是派特刚刚给她发的那条信息以及另外一条信息——
  【stay strong， storm is coming， my girl.】（保持坚强，暴风雨就要来了，我的姑娘。）
  交错着，交错着，最后停留在她脑子里的只有陆允桂的声音。
  “小灵，你的中文名是我起的，英文名是你妈妈起的，两个名字其实是一个意思，我们都希望你会是一个聪明的姑娘，会有非凡的人生。”
  陆灵感到自己两边面颊都动了动，这是一个假笑，很显然，她说，“好的，既然你们看上去都不着急回伦敦，那么我再说几句。提姆，能不能请你把门关上？”
  ****
  “缇娜，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恶心。”
  “噢，你怀孕了吗？我要当叔叔了？”
  “这个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
  “抱歉，我只是希望你开心一点……我希望我现在在你身边。”
  “是的，那或许会好一些，或者更差，谁知道呢？好消息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也在经历困难时期，这真讽刺。可我总想，如果丢掉这个联赛冠军，以后可能还有机会……当然也可能没有，就像莱斯特城一样，你知道很多小球队等一个联赛冠军要等五十年甚至一百年……”
  “缇娜，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我得去医院了。”
  “嘿，缇娜……”
  “什么？”
  “伊恩都告诉我了。至少更衣室暂时不会出问题，对吗？”
  “希望如此。”
  “有点信念！”
  “我有。但我对我无法掌控的事情仍旧会感到不安，如果你了解我，你就明白。”
  “我明白。缇娜，无论如何，我会跟你一起面对所有的事情，尽管我不在你身边。你相信我吗？”
  “当然。”
  “你也得相信史蒂夫。”
  “我相信他，毕竟他拿了我那么多钱。派特，我真的得去医院了。”
  “好的……对了，缇娜……”
  “怎么了，派特？”
  “我也相信你，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也最勇敢的姑娘，没有什么能阻止你……代我向阿莱克斯问好。”
  “你不是昨晚才给他打了电话？”
  “总之代我问好。”
  “好的，我想他会高兴听到你的问候。再见。”
  “再见。”
  ****
  “埃弗顿最近的士气本该跌到谷底，经历了欧冠的出局，队内的不和谐声音……然而，在这场比赛中，尼古拉斯-弗洛雷斯的球队展现出了顽强的斗志，他们挺到最后，依靠登贝莱的进球最后时刻击败了阿森纳，这样他们就能继续保持领先qpr的1分优势，也打击了阿莱格里的夺冠梦想……而三天后，阿森纳就要面对qpr，弗洛雷斯会否希望意大利人给他帮个忙呢……”
  电视里传来的是解说员的声音。
  陆灵趴在床沿，猛地清醒过来，坐直了身子。
  “吵醒你了？”
  是陆允桂的声音，陆灵晃了晃脑袋，说，“没，我做了个诡异的梦，我的天，我都不知道我睡着了。”
  “估计还是我吵醒你的，我想听一下解说员怎么说，稍微调大了点声音。”
  陆灵笑了一声，“你又听不懂……”
  “大部分。”
  陆灵看着父亲。他头发掉光了，很瘦，憔悴，但满面笑容。她忽然觉得，他年轻的时候，应该很英俊的。
  陆允桂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刚才护士告诉我，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你跟派崔克。”
  “我能说什么呢？我很‘荣幸’我为人们茶余饭后贡献了谈资。”陆灵伸了个懒腰。
  “小灵……”
  “我在听。”陆灵昂起脖子，分了点心，她实在没想到这场比赛尼克居然拿下了。
  “我有个秘密。”
  陆灵重新看向父亲，“什么秘密？”
  “我在国家队只出场过几次，但进过一个球，老实说，是蒙的……”
  “我早就知道啦，那个球一看就是蒙的，还是在友谊赛里，这不算秘密。”
  “我没说完。我进球以后做了一个跟你妈妈约定好的庆祝动作，很像摇篮的一个动作。比贝贝托更早呢，我一度以为我没有机会做的。那个进球，是献给你和你妈妈的，那时候你还在莉莉的肚子里，才三个月，我都不知道你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
  陆灵听到一半就哭了。
  ****
  “克里斯汀，我知道这不是个对的时候，我很抱歉，但你应该让你的球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件事还在持续发酵，《太阳报》已经给出了一篇言辞激烈的文章，抨击所谓的职业教练伦理，还有那个该死的推特账号……”
  手机里，史蒂夫的声音听上去很急切。
  陆灵安静地听完后说道：“史蒂夫，阿森纳是我们周三的对手。我没有时间去想太多外界的情况，我和我的球员必须保持冷静的头脑，击败他们。所以，麻烦你处理这些事了。”
  ****
  今年的pfa颁奖典礼比以往要晚一些。陆灵没有出席，她在全力以赴地研究着明晚英超补赛中的对手阿森纳。
  她瞥了一眼手机，手机上的新闻显示，有四名她的球员入选了最佳阵容，包括汉斯，子翔，伊恩和莱昂，伊恩是第一次入选。而最佳球员和最佳年轻球员则连续第二个赛季被曼城天才加布里埃尔-热苏斯包揽，巴西人目前虽然养伤中，但是依然和莱昂并列在射手榜第一位，同时热苏斯还是英超助攻榜的第一名。
  但现在，这些都不那么重要。
  明天，她会祝贺拿到奖项的球员，但不是现在。
  阿森纳已经从欧冠出局，他们只剩理论上的夺冠希望。阿莱格里已经在赛前发布会上说过，他们这场比赛的目标是击败qpr，保留争冠的最后可能。
  不管是真是假，阿森纳绝对是个不能大意的对手。赛季初球队败给阿森纳的比赛，几乎每一个画面陆灵都能回忆起来。
  夜已经深了。
  办公室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陆灵后背一惊，但没有马上去接。她定了定神，把手伸了过去，同时看到了来电显示——是内特。她长舒一口气，这两秒，已经汗流浃背。
  “我想你这时候一定是在办公室，我刚到伦敦，估计你没有时间听我废话，但我得告诉你，明天阿森纳的比赛结束以后我跟董事会要开会。”美国人说着，长长呼了口气，“我会全力站在你这边，你不用太担心。我唯一需要知道的是更衣室情况稳定吗？只有这一点，我很看重。如果更衣室失衡，我恐怕不得不让提姆暂时接替你的工作。”
  “我跟他们有一个约定，目前来说，应该是稳定的。至于接下来具体会发生什么，我想取决于每一场比赛的结果——至少现在，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我们在同一条船上，我在打完纽卡的那天晚上就让他们明白了这一点。内特，感谢你的支持和坦诚，真的，我知道很多主帅被解雇甚至是从报纸上得知……”
  “我觉得那蛮混蛋的，我对待漂亮姑娘已经够混蛋的了，我不想再当一个混蛋老板。而且我也有私心，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离开，我希望你的继任者认为我是个好的老板。那会让很多合作变得更愉快。”内森尼尔走下飞机，继续说，“既然更衣室还没出问题，那么我们先不谈这个。我就不打搅你工作了，祝你好运。噢对了，对你父亲的事，我感到抱歉。”
  “多谢。明天会后让我知道你们的讨论结果。”
  “没问题。晚安。”
  ****
  英超的两场补赛在5月7日周三晚8点打响。
  在新女王公园，qpr必须要迈过面前的强敌阿森纳。同时开打的另一场补赛是埃弗顿主场面对米德尔斯堡。
  尽管尼古拉斯在给陆灵的电话里调侃道：“似乎抱怨英超赛程的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我们，而应该是阿森纳。”但事实是，这三支球队都压力巨大。
  赛前发布会上，qpr的新闻官已经全面禁止所有私人问题，但在埃弗顿那边，西班牙人遭到了狂轰滥炸。
  尼古拉斯说：“你们不断地问这些问题让我感到你们在侮辱我的职业。”
  一位记者直接回击：“我认为克里斯汀-陆在侮辱职业足球教练这个行业。这件事情到目前为止，没有当事人愿意发声，也没有知情人愿意透露细节，甚至没有著名教练或者足坛名宿愿意谈论这件事……尼克，如果你认为我的问题侮辱了你的工作，很抱歉，但我们的工作就是这个……”
  “难道你不觉得没有人愿意谈论这件事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吗？对了，我认为克里斯汀-陆是我见过的最职业的主教练之一，她是一个优秀的从业者，不该被这么指责。而我的评价没有立场，并不因为她是我的女朋友。是的，这是我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这么称呼她，你可以写进你的文章里。我无法改变你的观点，我也没有兴趣改变。但这是我的观点，你同样改变不了。我也很抱歉，我帮不了你的工作。下一个问题。”
  尼古拉斯的话成功为两场补赛增加了话题度。
  而阿森纳主教练阿莱格里在被问到如何看待qpr主帅最近所面对的问题时，他是这么说的：“我没有时间去关注，现在，也没有时间去谈论这个。她是一个很棒的教练，但我的球队希望在他们主场击败他们，这是我唯一想说的。”
  ****
  与阿莱格里握过手，陆灵用衣角蹭掉了手心的汗。
  球场里，有球迷打出了“lu out”的标语，很久没有过了……但更多的球迷在呼喊她的名字，他们依旧称她为女王。
  她照例双手举过头顶鼓掌致谢，面前的这片蓝白如此美丽，她还不舍得离开。
  ****
  对阵阿森纳的比赛很艰难，比想象的更艰难。
  陆灵本赛季已经领略到什么叫做运气差，但本场比赛第5分钟，刚刚入选pfa最佳阵容的场上队长伊恩-帕克被对手的高大中锋诺瓦克直接撞翻在地上，肩膀脱臼，他被克劳迪奥-拉马斯替换下场。
  伊恩下场时，陆灵走了过去，她还来不及说话，苏格兰人就紧紧握住她的右手说，“相信你自己，相信他们，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是啊，走了很久，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陆灵没有时间多说，只冲队长微微笑了笑。
  本赛季，qpr的体能状况和伤病情况是全英超控制的最好的之一，但有些时候，运气就是这样。
  伊恩的下场，让qpr的后场防守体系失去了核心人物。
  更糟糕的是，换上场的克劳迪奥立足未稳，就对桑切斯犯规。阿森纳才华横溢的意大利前腰，贝尔纳迪诺，在第10分钟为枪手远射首开纪录。
  qpr主场0:1落后了。
  陆灵望向比分牌，这是艰难的时刻，很艰难。而这样的艰难还会持续下去，不仅是在这一场比赛里。
  她脑海中晃过白鹿巷的那场大雨……
  要有信念。她想。
  主场球迷突然全都站起来了，他们高唱着：
  我们是骄傲的巡游者男孩儿，我们是女王的蓝白军团！
  伴着战歌，qpr在主场掀起了狂攻。
  陆灵手心又出汗了，不，这很不利，这个节奏不对。
  阿莱格里非常擅长防守反击，而球队后防统帅伊恩又不在了。
  第21分钟，阿森纳由诺瓦克在反击中抢点破门得分。
  这情况简直和两队赛季初那场比赛一样糟糕。
  两个球，陆灵想，两个球，不，我们不是要追两个球，我们要进三个，甚至他妈的四个才行。还有时间。她很清楚，还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