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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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一 更新:2021-07-29 02:16 字数:4067
邻郡是距离林水村所属平阳郡大约有100里的一个依水而居的郡城, 名为河间郡。
今年开春下了几场大雨, 雨水大肆泛滥, 谢家所在的平阳郡各处断断续续的下了得有小半个月的雨。
都说春雨贵如油, 可一直下个不停也不是个事, 好在老天有眼, 恰逢拔苗插秧的时候, 大雨停了。
林水村的一些人还跑到村头的大枫树下唠嗑,“好在这雨停了,不然我家几个儿子田里的秧苗可就全淹了。”
“可不是嘛, 我家几个连夜挖了几条沟,水都引进山沟外去了。”
“春有雨,秋来稻, 老天爷还是长眼了。”
“嘿嘿嘿......”
“是的呢, 可见老天爷还是怜惜咱们这些苦人家。”
“对,这话不错。”
一群人笑的畅怀, 似乎眼前立马浮现出满田金黄色稻谷成熟的场景, 家里不管是当家的还是底下的儿孙都吃的爽歪歪, 各个拍着圆滚滚的肚皮。
......
插完稻秧, 撒好菜苗, 天气慢慢的炎热起来, 村长谢有根原想着让大家空出半天的功夫把腰河的鱼给摸了。
刚睡了场午觉起身,打发了家里人去村里挨家挨户的喊人摸鱼,一转眼却见家里人领着官差进门, 吓得谢有根差点又睡过去。
进门的官差是林水县衙门捕快, 拿了县令的手牌让谢有根一家一家的喊人集合,这才有了现在的画面。
“安静——”
底下细声碎语不断,跑了好几个村子早显厌倦的官差大呵一声,“愿意去的就来里长这按手印,啰嗦些什么!”
官威森严,底下又都是些老百姓,官差的话一落,人群霎时安静。
谢有根作为村长,忍着胆战心惊,替大家伙站了出来,“敢问官爷,这雨不是停了好些日子了吗,咋还发了洪涝?”
围上来的百姓像小鸡啄米似得,都睁着疑惑又担忧的眼神盯着官差。
谢行俭心里一咯噔,这这这,在老虎面前瞎问话,不怕老虎发威吗?
上辈子他查看古籍时,隐约记得某地百姓在官府征人时问了官差一句“我兄归家几何?”愣是让官差以藐视和质疑朝廷征调事宜为由打了板子。
谢行俭猜想,古代征调多是强制性无薪资,让你干嘛你就干嘛,费什么话。
然而有些朝代暴君不顾农忙时节,胡乱调人修建宫殿,因此许多胆小懦弱的百姓为了地里的活也会梗着脖子问些话。
可惜还是那个不变的道理,在官府面前,赋役何时征调何时结束是由朝廷决定,岂是容你们这些贱民过问。
所以到了后来,一旦朝廷征调,百姓都是闭嘴不言,跟着去就是。
好在久而久之,各朝历代的征调都有了规模,不会随意更改赋役的征调时间,也会小心的避开农忙时节。
许是今天这样的人见多了,发话的官差虽是不悦,倒开口回答了,“河间郡靠江,比不得咱们郡县靠山,雨大了淹了江岸边都是常有的事,修了河坝拦住就是。只不过今年不同,河坝经年太久,塌了,河水摧毁田地无数,更是淹了众多房屋,满城的人几乎都无家可归,好在郡守大人心善。”
说着,官差朝着东面拱了拱手,“大人开了常平仓救济,这才免了城内饿殍遍野,不过听说邻郡房屋河坝都没了,朝廷派遣救援军又远在千里,大人这才命我们平阳郡各县征调人手先去支援。如此,可还有疑问? ”
一众人头直摇,能有啥疑问,就算有,也不敢再问了,没看到两位官爷手扶着腰间的刀,神情难耐了吗?
谢有根闻言心思一沉,上前一步,“两位官爷,里长,屋里备了茶水点心,几位里面先歇着,这里的事交给我,保准办好。”
三位点了点头,进屋了。
人一进屋,大伙顿时松了口气,“有根,这事咋说?”
问话的是谢行俭的爷爷,因他身上有童生功名,再者他还是谢有根宗族辈分上的叔伯,虽说出了五服,却也算谢有根的长辈。
“叔。”谢有根喊了声,“您听我说,大伙也听听。”
围观的村名闻声席地而坐,“我们听着呢。”
谢有根啧吧了口旱烟,眼睛往堂屋瞄了眼,小声道,“我前几年去过一趟河间郡,我寻思着,去那修河坝比咱们每年在平阳郡服役要累上几分。”
“这话咋说?”
有人嗤笑,“远呗,你想想赶去咱们郡城,牛车都需要两天,别说去邻郡。”
谢有根瞧了说话的人一眼,嘴巴朝堂屋呶了呶,示意大家小声点。
“不关路程远,路上颠簸。”谢有根的大儿子接话,“我跟着我爹去了一趟,可把我惊到了,河间郡足足比咱们郡大上一倍不止,且四处一望,矮矮的,不像咱们这,山连着山。修的城墙河坝也比咱们郡要高。”
“平原丘陵么?”谢行俭抻着下巴,喃喃低语,“怪不得会有洪灾。”
“咱们往年在郡城修城墙左不过十天半个月,这去别的郡岂不是要多受罪嘛,我才不去。”
“就是。我不去。”
“我也不去,秋冬虽冷了些,至少能早日回来,家里出了啥事我还能知道些,跑那么远糟那罪受干啥。”
一些人忿忿不平,说话声响,许是屋里的人都听到了,一个官差出来问,“可好了?”
谢有根赶忙起身,回道,“官爷多歇会,咱们都是些不经事的小百姓,怠慢您了。”
说完,谢有根老眼狠狠的挖向刚哔哔赖赖不停的几人,“把嘴给我闭上。”
这事是你们想不去就不去的吗!只不过这话谢有根做为村长说不出口,毕竟搁谁跑去多受罪都不愿意,因此他才不拦着儿子说出河间郡的状况。
谢有根在林水村当了九年的村长,他张口骂人,刚还嘴硬势强的几个汉子顿时瘪了气。
“哥,咱家去吗?”谢行俭揪揪大哥的衣服,懵懂的问。
其实依照他这个学过史学的现代成年人思维来看,这场赋役是不去也得去。
官府的人都上门了,难不成你能大言不惭的告诉他们,“林水村的人都不想去,等秋冬郡里服劳役再去!你们走吧!”
赏你个呵呵玩去,谢行俭望着周围张张面色枯黄且直言不去的脸庞,无奈的摇了摇头,都是没文化惹得祸呀。
不,还有钱,要是有钱,可以出钱找人代役。
瞥了一眼村长身边站着的他爷爷和他大伯,他不由的攒紧小手,要说他这个童生爷爷和秀才大伯也不懂这里面的弯弯,打死他都不信。
至于为何他爷和大伯都不站起来严明里面的厉害,缘由他也不知。
“不知道呢。”谢·文盲·大哥摇了摇头,粗糙的大手时不时的逗弄着谢行俭脑袋上的小辫子。
谢行俭内心叹了口气,忽而凑近大哥的耳旁悄悄的言语几声。
“啥?”谢大哥放下辫子,一脸惊悚,“小宝,你是说让我和有根叔主动提我要去?”汉子脑袋瓜子一顿拨浪鼓摇,“大家都不想去,我冒这个尖干啥?”
“大哥,听我的准没错。”谢行俭嫩嫩的小脸上浮起一抹苦笑,“若是家家都不去,惹急了官差,那可就不会有之前那般和颜悦色的方式对待咱们村了。”
“这是不去也得去了?”大哥毕竟和他相处了六载,悟出了他话里行间的意思。
谢行孝大掌从弟弟脑袋辫子上拿开,低头见弟弟一脸严肃,细思近两年小宝不时冒出些惊人聪慧的法子,谢行孝想哭。
“必须去?”谢行孝挣扎。
“必须去!”谢行俭无奈点头,他不足年龄,每年他家都是他爹和他大哥轮流去郡里修坝,去年是他爹去的,今年轮到他大哥了。
谢行孝:.....
一阵沉默后。
“有根叔。”谢行孝喊了声。“我去吧。”
苦着脸正愁不知如何开口的谢有根蓦地转过头,刷的一下看向谢行孝,两眼放光,哑着声音,“啥,孝哥儿要去?”
坐在地上的汉子们,妇女们,小孩们纷纷‘哗啦’扭身,眼钩子聚焦在谢行孝身上。
“对,秧苗都下田了,家里也没啥事。”谢行孝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
见大家露出一副‘看傻子’的神情,谢行孝也不恼,手往屋子里扬了扬,笑的神秘,“官爷在里面,大家敢说不去?大家伙要是说不去,官爷难道会二话不说就离开咱们林水村?我看指不定打一顿板子后,再拉着大伙往牛车上一放,绑去河间郡。”
谢行孝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人听愣了,屋子里的人应该听不清。
“孝哥儿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谢有根舒了口气,砸吧着嘴,“去吧,一家出一个壮年汉子到里长那按指印,别让我这个村长难堪。”
毕竟村里人要是接下来胡闹有他管教不严的过失在里头。
被谢行孝一番话打醒的汉子们怔了怔,低头与家里人嘀咕了几声,就见里长和两位官差出来了。
“各家可商量好谁去?”里长站出来问,“商量好了来我这登记。”
谢行俭撇嘴,看吧,人家都不问有谁要去了,直接问各家出的人都有谁,可见打从一开始官府就是强制性让大家去。
谢有根扫了一眼,人群中汉子们不由的抖了抖,只得硬着头皮往里长那登记自己的户籍名称,不一会儿,名单出来了。
43户,42人,一个不少。
恩,他大伯是秀才,免劳役。
守在一侧一直紧绷神色的官差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松动,交代名单上的人明日巳时城门口汇合就走了。
临走前,他大伯还与官差、里长寒暄了几句。
......
“小宝,你大哥这主意是你出的吧?”回家的路上,谢老爹牵着小儿的手笑着问。
还没等他回答,走在他身后的谢行俭抢说,“爹,确是小宝的主意,只不过后头说打板子、绑人这话是我胡编的,嘿嘿。”
谢老爹:“......”胡编乱造你还牛逼轰轰了?
一路上,谢行俭任由他老爹牵着他,紧闭着小嘴,连句哼哼都没有。
回到家后,他老爹带着大哥接着去田里了,堂屋中他娘在安抚大嫂杨氏,边交代杨氏准备谢行孝出门的东西,边给杨氏与自己打镇心剂,只道儿子这次去邻郡上劳役必会像前年那样毫发无伤的回家。
谢行俭见没自己的事,打了声招呼,转身回了东厢房。
回了房他就趴在床上假寐——他在回想刚才离开村长家时,他远远瞥见他爷和大伯眼神深深的盯着他大哥,里头有憎恶,还有失望。
诶,许是他看错了吧。
虽说是他教大哥提出去劳役,但不管怎样,这件事的利害关系,之后村长也是和每一家讲清楚了,村里的人回过神后都还感谢他大哥给他们提醒呢,说是他大哥帮林水村避开了一场与官府的无声硝烟。
要是他爷和大伯论这埋怨他大哥,他就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再者,他大伯家压根就不用出人。
谢行俭拍了拍脑袋,叹了口气,想不通啊,想不通,只能当自己看错了眼神会错了意吧。
其实在他从现代胎穿到谢家后,他一直没搞明白谢家这一房明明有秀才的功名,粮税虽说免不掉,但只要一家有秀才在可免除劳役啊。
为何他爷爷还要把他老爹分出去,不是那种只分财产单过,而是另立户籍。
虽然古语言树大分支,村里头也有长辈健在,儿子们分家单过的,可谢行俭总觉得这里头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