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作者:卷六一      更新:2021-07-29 02:17      字数:3377
  临近黄昏, 谢行俭吃完晚饭, 踱着步子来到学堂门口, 与魏席时隐晦的交换了个眼神后, 两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各自坐回位子。
  夜空渐渐拉下帷幕, 斋夫拎着烛笼, 进门将学堂的烛座一一点上, 暗沉的屋内迅速亮堂一片,学堂的其他学子踏着夜色陆陆续续都走了进来。
  谢行俭低头翻开白日上课时匆忙记下的笔记,趁着蜡烛燃着猛烈, 抓紧时间研墨,执笔整理起笔记。
  写到一半的功夫,谢行俭陡然一僵, 背后那种被窥瞻的熟悉感猝然席卷而来。
  谢行俭烦躁的甩开笔杆, 趁着换纸的间隙,朝左下方的魏席时丢了个眼神。
  魏席时会意, 将桌上的条案收拾了一下, 故意高声道, “行俭, 你帮我看看这段话, 怎么破题为好?”
  谢行俭顺势偏头, 认真的端详了一番后,难为情的摇头,“这句我也不懂, 你去隔壁问问先生吧。”
  “啊, 你也不懂啊!”魏席时夸张道,“行吧,我去问问先生。”
  “回头知晓了,别忘了教教我!”谢行俭不忘补上一句。
  “知道咯!”魏席时眨眨眼,迫不及待的拿着条案出了屋子。
  县学晚课一般都是让学生们先自行温书自习,若有不理解不明白的问题,可以拿着条案去隔壁请教。
  魏席时出去后,谢行俭继续伏案写字,身后的窥探视线紧紧牵着他,令他烦躁不以。
  *
  魏席时拿着条案出了门,一出门立马躲进小窗口边,努力伸头往里探望。
  童生班还没有进行月考,因此没有划分甲乙,而是按照进县学的日期顺序,分成两个班,林邵白在隔壁,谢行俭和魏席时则分在一起。
  林邵白刚问完题目,一出门就撞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趴在童生班门口,他下意识的走过去抓人,手指刚探到魏席时的衣领,魏席时先转头望向林邵白。
  “是你!”林邵白一脸诧异,谢行俭的舍友,他见过的。
  “嘘嘘嘘。”
  魏席时伸手指往嘴上比着动作,将林邵白扯到一旁,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这几天,屋里总有人一直窥视行俭,这不,我出来帮他盯着,看是谁吃饱了饭没事干!”
  “可查看到是谁了?”
  林邵白学着魏席时蹑手蹑脚的样子,挤在窗户缝隙前趴望。
  “还没呢,行俭位置靠前,后面一堆的人,一时半伙找不出是谁。”魏席时半闭着眼,顺着窗户上的小洞,竭力寻找着。
  “那人看你出来了,许是心里有了警惕,咱们再等等。”
  “对,我就不信逮不着人。”魏席时举着拳头,信誓旦旦的咬牙。
  两个人像傻子一样趴在窗户上一动不动,屋里的谢行俭坐在那,有些如芒在背。
  他所在的童生班有九个人,四个是今年和他一同考上的,剩下的全是往年的老生。
  新生员两两结对,就像他和魏席时一样,至于老生的关系,这些天他也有打听过,五人都已经成亲生子。
  这五人,依他这些天的交往观察,五人性格虽各不相同,但总体而言,不似是那种会背后耍手段的卑鄙小人。
  剩下的两人,一个叫宋齐宽,一个叫宋齐周,这两人他也有印象,叫宋齐周的正是那日拿酸话恶心他的那位。
  宋姓学子的坐位也排在他的后面,若凭借第六感,谢行俭估计此人会是宋齐周,毕竟他们两人有隔阂在先。
  突然,门口传来一声严厉的拔高声,谢行俭倏地回首。
  “拢在门口做甚!”
  林教谕背着手,怒叱道,“一个两个的,晚课不好好呆屋里温书,是何缘故?”
  林教谕是县学少有不苟言笑的先生,他对底下的学生向来要求严格,说话也十分疾言厉色。
  林邵白登时低头拱手,敛容屏气不敢放肆。
  魏席时眼瞅着抓人的机会没了,只得摸摸脑袋瓜,恭敬地向林教谕赔罪。
  林教谕挥挥手让两人赶紧回去,又背着手巡查了一趟两个童生班。
  魏席时麻利的溜回位子,谢行俭侧头看他,却见魏席时轻轻的摇了摇头。
  好嘛,前功尽弃了,不但没揪出人,还白白让好友糟了一顿骂。
  谢行俭叹了口气,依稀觉得背后那道视线仍然存在,他气愤的直接转头往后看。
  可这一看,他傻了眼,后面哪有人盯着他?
  后墙那排的同窗此刻皆低着头练笔,他又抬眸看宋姓两同窗,两人也正低着头讨论课本。
  谢行俭愁闷的扶额叹息,难不成是他这些天精神高度紧张,太敏感了?
  其实不怪他担心受怕,毕竟他上辈子生于和平年代,如今到了这动乱不堪的古代,他不免会多留个心眼,以防小人陷害。
  经过县令召唤后,他在县学勉强也算的上头号“名人”,私底下嫉恨羡慕他的人不知凡几。
  *
  期间,负责晚课的先生进来坐了一堂课,谢行俭便收了收心,不再理会身后若有若无的探视。
  魏席时性子急,他坐在椅子上,捧着书憋了整整一个晚上。
  先生走后,魏席时忍不住了,立即抛开书本凑到谢行俭身边。
  “我跟林邵白在外头看了半天,你是不知道后面那些人……”
  谢行俭扯了他一把,低声道,“先别说话,等会回了舍馆咱们再聊。”
  说着,两人背起书袋往舍馆走。
  半路上,林邵白追了上来,跟着谢行俭一同进了屋。
  三人刚进屋,就听到魏席时按捺不住的声音,“好几个人时不时的喵你,我呸,枉他们是个读书人。”
  谢行俭发笑,“这话过了头,他们不一定都是看我。”
  林邵白担忧道,“一两回可能是无意,总是盯着你,怕是对你有所图谋。”
  “不过是受了一回县令召见,有什么好嫉恨我的?”谢行俭哭笑不得,他实在想不通为何。
  屋外斋夫高喊送热水,魏席时应声出门接水。
  林邵白凑近谢行俭,突然吭声,“县令召见不如何,若是还有别的大人物呢?”
  谢行俭脱外衫的动作一顿,骤然心惊。
  “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邵白神色冷淡,透过窗台看着魏席时排队领热水,蓦然轻笑,“当日县学还有一位大人召见你吧?”
  林邵白的语气肯定,谢行俭见瞒不住,只好点头,又问林邵白是如何得知。
  “我和几个同窗那日在后门起了诗会,准备回去的时候,碰巧下了场大雨,便只好留在后门走廊处歇脚。”
  “谁料雨将将停,就远远见着一行神色匆忙的人,领头的那位光从衣着上瞧,就觉得不像是个简单的人物,且他们打学堂后门而来,故我才有此番猜测。”
  “你猜的没错。”谢行俭拧眉,叹道,“你能想到这点,估计其他人……”
  “未必。”林邵白摇头。
  谢行俭用疑惑的眼神瞅林邵白。
  林邵白快速道,“当日那位大人走的匆忙,我位置离得近,也不过是匆匆一瞥看到一抹衣角,其他人离得远,很难看清。”
  “不过,也不无可能。”
  林邵白的话模棱两可,谢行俭不由着握紧拳头。
  “什么不无可能?”魏席时一手拎着一桶滚烫的热水,进门张嘴就问。
  谢行俭卷起衣袖,上前接过水桶,笑道,“就刚才的事,虽咱们还没有明确是谁,但眼下看来,确实有人在背地里酝酿着坏事。”
  临近亥时,林邵白不好久呆,便交代谢行俭这两天小心点行事后,又与魏席时打了声招呼,方步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屋舍。
  舍馆耳房只提供冷水,热水要花钱自行购买,两桶一个铜版。
  五月天虽气温高了些许,但用冷水洗漱,恐怕为时过早,谢行俭和魏席时决定还是每日花上一个铜版,提两桶热水用用。
  两人轮流出钱,这月是魏席时,下月轮到谢行俭,到了七八月,天热了,耳房的冷水触感温温的,便可以停了热水银子。
  前两天,他爹将家里的泡脚桶给他送来一只,说梅雨季节前后,湿气重,谢行俭长期呆在县学不出门活动,容易得湿疹,便要求他隔两晚用大茴香泡一回脚。
  谢行俭邀魏席时泡了一次,魏席时立马上瘾,磨魏父也给他买了一个泡脚桶。
  顺便说下,魏席时的泡脚桶是魏父在他大哥的铺子买的,若不是魏席时偶然提及,他都不知道他哥铺子如今连泡脚桶都往外卖了。
  魏家村是近几年才开始种大茴香,魏父将大茴香看的像命根子一样值钱,魏席时泡脚当然拿不出大茴香。
  谢行俭家大茴香树多,不在乎这一点大茴香,便分了一半给魏席时,两人坐在床沿,舒舒服服的泡着脚。
  大茴香一遇热水,浓郁的茴香味飘散在半空,魏席时忍不住吸溜一口,“前几年听说你们林水村靠着种大茴香发了家,我爹还不信,说大伙被钱迷了眼,尽瞎想。”
  说着,一下接一下得咂着嘴,“真香。”
  谢行俭侧目看他。
  不想少年摸了摸下巴,猥琐地嘿嘿乐,“我娘每回炒菜后,都喜欢撒点大茴香粉,啧啧,那菜哟,好吃的直流口水。”
  谢行俭失笑,收回疑惑的目光,他刚才险些以为这家伙同他一样,都是穿越过来的呢,好好的说什么“真香”,原来是馋了嘴,难怪。
  泡脚水烫的很,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现在已经笃定有人盯上你了,行俭,你有何打算?”
  谢行俭半倚在床,眼睛眯了眯,好半晌才开口,“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
  “你有应对的办法了?”魏席时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