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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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一 更新:2021-07-29 02:17 字数:4279
铺子里早已沸腾起来。
谢长义甫一进去, 就见里面站满了人, 有认识的, 也有不认识的, 全围着小儿子有说有笑。
“爹!”谢行俭兴奋的撇开人群, 将谢长义从人堆里拉出来。
“我考上秀才了!”谢行俭昂着下巴骄傲道, 越发像个等待长辈夸赞的孩子。
“好好好, 爹知道!”谢长义眼眶湿润,大掌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欣慰道, “小宝争气,爹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如今你做成了, 还做的非常好!”
“可不是嘛!”老于头笑着附和, “谢老弟,你福气还在后头呢!”
“怎么说?”有精明的人眨了眨眼睛, 故意配合道。
老于头骚骚脑袋, 嘿嘿一笑, “谢老弟的大儿子孝哥儿虽说没读书, 但你们瞧瞧这铺子, 孝哥儿生意做的红火着呢!”
众人纷纷赞同, 不约而同的开始夸奖谢行孝,与杨氏站在一旁,小心扶着王氏的谢行孝脸一红, 忙对大家摆手, 谦虚的不行。
老于头又拱手指指谢行俭,“小秀才公,大家看到没有!没准以后还是举人老爷,进士老爷——”
说着,老于头羡慕的用肩膀撞了一下谢长义,“你是秀才老爷他爹,谢老太爷啊,以后可不就是享清福的命。”
周围的人皆是嬉笑声不断,谢长义开心的找不到北,忙招呼着大家落座。
王氏怀着孕,不方便接待客人,便将谢行俭拉到一旁,关心的问上几句有关他在府城的生活。
谢行俭当然说一切都好,王氏作为老子娘却不信,非说小儿子瘦了。
铺子前厅人多,有谢家三个男人招待,王氏便和杨氏躲到了后院。
王氏如今月份还小,该做的活她一样都不落下。
这不,她非要杀鸡拔毛炖汤犒劳两个儿子,一顿手忙脚乱的忙活,可把一旁的杨氏吓了一跳。
“娘,您歇歇,快让我来吧!”
也不管王氏愿不愿意,杨氏就让莲姐儿扶着王氏去一边站着,她则上前手起刀落杀鸡砍肉。
王氏闲不下来,儿子有出息,她乐的很。
厨房里眼瞅着用不上她,可前头人多,她又怕不小心身子被推搡了,当下杵在那垮着脸生闷气。
杨氏心知婆婆的尿性,便使眼色叫莲姐儿将铺子里的缘木绣架搬了出来。
王氏自从怀孕后,越发的喜欢刺绣,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给家里每个人都做了一件亵衣。
王氏看到绣架上绣到一半的花,勾着她只好收收心坐下来继续绣。
这头,谢行俭好不容易摆脱开众人的恭维来到后院,却又被磨人的两个小侄子拉着问东问西。
见王氏低着头缝衣服,谢行俭拉着两个小侄子走过去。
“娘!”谢行俭瞄了一眼王氏的肚子,他关心的问道,“娘怀弟弟辛苦,这绣活还是少做点吧!”
王氏睨了他一眼,笑着停手拍拍身边的小竹椅,让他坐她身旁。
谢行俭乖乖的坐好,王氏抓着谢行俭的手,仔细端详了良久,才叹道,“你小的时候,就这么大——”
边说她边扯开手中的一块布,比划着,“一手能拖住的人,如今长的比娘高出好多了。”
谢行俭笑道,“再高都是娘的孩儿,娘说是不是?”
王氏吸了吸鼻子,手指摸摸肚皮,心情有些百感交集,小声憋屈道,“小儿子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岁了,我一个老太婆还怀娃儿,好不丢脸……”
谢行俭侧着耳朵将他娘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他捏了捏他娘略显粗糙的手掌,宽慰道,“娘别多想,好好养着身子就好,啥事都有儿子在,不会叫娘委屈。”
谢行俭心里暗暗叹息,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他就听了不少笑话。
“谢老弟他大儿子过两三年都要嫁女了,咋他婆娘还怀了崽儿?”
“嘘,我是谢家隔壁村的,听老一辈的说,谢老哥年轻时,他爹总怪他子嗣少,所以才将心肝偏向了大房,我看呐,谢老哥不服气呢,这不就折腾着他婆娘给他再生一个。”
“难怪,看来谢老弟心中有刺嘞,被自个爹埋汰子嗣不丰,搁谁,谁心里都不舒服。”
谢行俭听了不由好笑,这些人也是瞎操心,他爹跟他透过底,他爹说他这辈子有了他和大哥后,压根没想过再要孩子,至于老三,咳,纯属意外。
谢家男人外刚内软,生性就是疼婆娘的主,看他爹和他大哥两人就知道了。
要不是古代打胎晦气且伤身,他爹宁可不要老三,也不想他娘受罪。
他娘虽然年纪大了点,可周围不是没有老蚌怀珠的例子,何况他娘身子骨好,想来不会出事。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爹早就打听好了附近远近闻名的稳婆和老大夫,只待他娘一发动,他爹就将人妥妥的请回家。
谢行俭站起身,垂眸看着他娘愉悦的舒展笑容,眉毛弯成温柔弧度,他忍不住嘴角上翘,脸上如沐春风。
他娘手上缝的是幼孩的衣服,瞧他娘细心的样子,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娘对这个未出世的老三盼望和疼爱的很。
谢行俭明白,他爹娘这一辈子,打心底都对他那未蒙面的早夭二哥念念不忘,他前段日子为了斩断他爹对谢长忠的亲情,不得不将二哥早夭的真相说出来。
其实在他爹娘的心里,始终都给他二哥留有一席之地。
按照迷信的说法,他娘这时候怀孩子,很有可能是他二哥投胎回来了。
即便生产有风险,他娘依然会义无反顾的要生下老三。
“谢秀才,你呆女人堆里做甚,赶紧出来唠嗑唠嗑,大伙都是来看你呢!”有人撩开后院门帘,笑着高喊道。
“我离家多日,就不兴我陪陪我娘吗?”谢行俭笑得爽朗。
王氏一听,眼睛笑弯了腰,打趣道,“你赶紧去陪着他们吧,省着说我一个老太婆霸占着刚出炉的秀才公不放。”
来人嘿了一声,“得,倒是我们做了歹人,拦了秀才公和秀才娘说小话。”
说着故意假装甩自己耳光,“瞧我这张嘴,欠打!”
谢行俭笑着走过来,“您也别埋汰自个了,我这就跟您过去。”
他来县城一年多了,与隔壁左右的人都很熟,说话间亲昵儒雅,来人见谢行俭现在和以往的态度不变,连忙高兴的将谢行俭拽到铺子大厅。
大厅里坐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好在谢长义闲时编了很多竹椅,大家挤在一块七零八落的坐着。
今个高兴,谢行孝索性在外头挂了牌子言明今日歇业。
来谢家铺子看热闹的,多是想打听打听谢行俭有什么读书的好法子,他们都是县城人,家里存的钱够,有能力供孩子读书。
今年雁平县考上秀才的有十三人,其中大概有十人都是农家子,剩下的三个,一个是林大山,他有做教谕的爹,能考中是有先天条件的,无可厚非。
剩下的两个,排名很靠后,唯有谢行俭这类的农家子考的相当出色,尤其是谢行俭,还是院试案首。
如今有大好的接触机会在这,大家可不得拉着谢案首好好讨一点读书的方法。
谢行俭坐下后,家长们忙将身边的孩子推到谢行俭面前,小孩子被家长提前教过,都知道面前这位大哥哥是秀才老爷,读书厉害的呢。
一个个仰着萌哒哒的脑袋,睁着满满求知欲的大眼睛看着谢行俭。
谢行俭一想到他才摆脱开家里的小侄子,如今又要面对一堆孩子,顿感头大。
他突然忆起小的时候在韩夫子的私塾里,他教导赵广慎和叶礼承背诵文章的那些黑暗岁月。
小孩子别看着他们乖乖巧巧的,其实私底下皮的很。
谢行俭低头望着面前数十个小萝卜头,竟无语凝噎,随后不得不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他爹。
可这一看,可把他气笑了,只见他爹端了个小板凳坐他身边,撑着下巴学着小孩子的姿态仰视着他。
谢行俭:“……”
什么时候他爹这么好学了?
“秀才公可不能藏私啊,我是泸镇上的,听说秀才公今个回家,特意大老远赶过来的,就指望秀才公能提点我儿几句,不求多,就点拨下。诶,我家孩子一拿起书就犯困,可把我急坏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谢行俭默默叹了口气,本以为回家后他能舒坦几天,没想到会被抓来开起小课堂。
底下的娃们许是知道谢行俭的身份和家里人不同,今日像约好了似的,非常听话。
谢行俭本就不是个藏私的人,看在人家大老远上门请教的份上,他当然会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小时候的读书方法教授出来。
一讲就讲了一个多钟头,刚开始就孩子们听,说着说着,一旁看热闹的大人们也加入了行列。
谢行俭坐在柜台前侃侃而谈,整个铺子除了他的声音,底下的人悄然无声,都仰着脖子聚精会神的听他说。
谢行俭的小课堂完结后,王氏才掀开布帘走出来。
“这些人惯会折磨人,小宝才回来,就拉着他说这些做什么,指望着学会了小宝读书的法子,难不成他们也能考上秀才?”
王氏坐在桌前给男人们盛鸡汤,边盛边气呼呼的叫嚣。
许是怀孕的缘故,王氏最近的脾性时好时坏。
谢行俭心知这会子他不能多言,即便他也烦躁这群人来打扰他,但女人想发脾气的时候,你越解释,她就会生气的越厉害。
特别是怀了孕的女人。
谢行俭后来才知道,女人每个月其实都有这么几天。
谢长义倒觉得没什么,一把揽着王氏坐下,将面上的鸡汤碗往王氏跟前一推,笑道,“都是邻里间嘛,何况他们这一年来关照咱不少,让他们沾沾小宝秀才公的喜气又何妨?”
谢长义的话一起,谢行俭和谢行孝抬头对视一眼,紧接着装作聋子一样低头喝汤。
谢行俭边喝汤边在心里叹息,他爹要遭罪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王氏猛地一拍桌子,把三个男人都吓的一愣一愣的,尤其是谢长义。
王氏一甩平日的温顺,吊着嗓子冲谢长义吼,“当家的,你脑子被驴踢了吗,邻里?你也好意思说!铺子里坐满了人,连生意都不做了,你告诉我,哪家邻里人有这么多,怕是来了半条街的人吧。”
谢长义摸了摸鼻子讪笑,轻柔的按按王氏的肚子,劝道,“你别动怒,小心肚子里的老三。”
王氏闻言,心有余悸的拍拍肚子,随后安静的低头喝汤。
“整条街上没几个秀才,咱家小宝厉害,头一年就考上了,还是案首,大家知道这事,都想着请小宝教导教导他们家孩子,我推辞过,毕竟小宝忙的很,可他们不依不挠啊。”
“我想了想,索性就让小宝空出一两个时辰,简单说些,省着他们以后整天缠着小宝,没玩没了。”
谢长义的话在理,王氏听了后,舒心一笑,全然没了之前的跋扈,“下回可不能这样,小宝和孝哥儿从郡城大老远回来,累的很,你做爹的人,得先顾着他们。”
谢长义连连点头,笑说以后一定注意。
谢行俭惊讶抬眸,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才多大的功夫,他爹竟然将他娘的毛捋顺了。
俩兄弟皆给谢长义投去敬佩的目光,谢长义微微一笑,心道王氏又不是头一回怀胎,什么脾性他早就知晓。
女人怀胎期间金贵的很,什么事都应该顺着她来,王氏性子尤为特殊,但凡她生气说什么,他越不能敷衍她,相反要细细的将理由说给她听,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谢行俭后来闲下来听他爹扯起这些回忆时,真的是受益匪浅。
等他成亲后,每每媳妇闹脾气,他都会学着他爹的模样,好言好语的安慰,因而他们夫妻俩这一生几乎很少红过脸。
几人边喝鸡汤边聊天,说到回林水村办宴席的事。
谢长义怔了怔,看了谢行俭一眼,沉声道,“小宝,族长前两天跟我说了,说这回你的秀才宴席,要隔几天后再办。”
谢行俭一愣,不解道,“之前定好的是后天啊,为啥要推迟?”
谢长义嘴唇翕动,好半晌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