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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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一 更新:2021-07-29 02:17 字数:4524
官差拔出腰间的佩剑, 怒起眉头恐吓道, “若无事, 你们还不速速离开此地, 不然等会给你们好果子吃。”
三人飞快得整理好衣物, 魏席坤上前一步打头阵, 半弓着身子, 姿态恭敬。
“两位官爷好,我等是今年院试新出的秀才,今日前来是来认领秀才的禀生文书的。”
持刀官差上下打量着三人脏兮兮的脸庞, 质疑道,“果真?别是糊弄我吧,你们的秀才文书呢?”
说着, 朝谢行俭几人的方向昂下巴。
“都拿出来给爷看看再说, 这年头,连乞丐都敢冒充读书人了。”官差双手抱着刀刃, 讥笑连连。
旁边的官差没有发笑, 反而很冷静的看着谢行俭翻包裹。
秀才文书和禀生文书是分开发放的, 秀才文书只需要秀才本人前去籍贯所在地的县衙办理即可。
禀生文书办理严格些, 须得郡守大人和学政官审核盖上各自的印章, 再快马递送到秀才手中。
这中间手续繁多, 因而禀生文书一般要比秀才文书迟一段时日发放。
这边,谢行俭从包裹里翻出秀才文书,交到官差手中。
之前嘲讽他们, 称呼他们是叫花子的持刀官差看着摆在面前三份崭新的秀才文书, 嚣张的气焰顿时弱下去大半。
可他们毕竟是常年在郡守府门前巡逻的官差,见过的场面甚多,因此也就小小的尴尬一会立马换了张脸。
将佩刀重新插回腰侧,官差随意的拱拱手,“得,给三位秀才公赔罪了。”
谢行俭心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即便他看不惯这位官差眼睛吊梢到头顶瞧人的做派,但人家毕竟是官爷,不好得罪,遂三人笑着摆摆手,直言不碍事。
倒是一直木着脸的官差发了话。
“禀生文书不日就会有专人送到你们手上,何故大老远亲自跑这一趟?”
“官爷见谅,实在是少年中榜,心中等不及,趁着学堂休假跑来了……”谢行俭出言解释道。
关于见学政大人一面的事,他只字不提。
冷面官差一愣,旋即脸上露出浅浅笑容,“也是,少年郎中秀才,是春风得意的喜事,既然如此,爷今日为你们行个方便,你们且随我进来拿禀生文书。”
谢行俭闻言,眉梢带笑,拱手谢过后,与魏席坤等人跟在官差后面从侧门入了郡守府。
郡守府内比外面装饰的更繁华,院中石子铺成的小径四面环绕,院落中央堆有奇形怪状的山石点缀,墙角四周栽有郁郁葱葱的佳木。
越往里走,长长的甬路越发平坦宽阔,几步远就建有一座座精致的亭台楼阁。
令谢行俭目不转睛的是有一处院落竟然是建在水面之上,微风吹过,湖水荡波无痕,凑近看,水面清澈透底,池馆水廊沿着湖边而立。
谢行俭只看了一眼,就对古代的这些奇奇怪怪的建筑流连忘返。
绕过几面曲折抄手游廊后,领路的官差突然止步。
谢行俭抬眸眺望,迎面就看到‘仰山阁’三字。
官差恢复了之前的冷淡,沉声道,“你们在外面候着,我进去通报大人。”
进去前,不忘将谢行俭三人的秀才文书一并带了进去。
谢行俭站在门口,忙点头应是。
过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官差空着手出来了。
官差见谢行俭三人虽面带倦容,却硬是强撑着抖擞挺胸抬头的立在屋檐下。
官差脸上的冷淡不由少了些许。
“大人叫你们进去!”
谢行俭一愣,没想到郡守大人竟然主动让他们进去。
魏席坤偷摸的拿出一小锭银子给官差,小心的询问道“官爷,大人见我们是?”
官差扫了一眼落在手中的碎银子,翻手将其归还给魏席坤。
睨了一眼三人,轻飘飘的说道,“大人看了你们的名讳,说想认识认识今年的一甲秀才郎,进去吧,好事等着你们呢。”
谢行俭心中一喜,莫非……
他突然觉得他这回来郡城来对了,而且时间掐得刚刚好。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一笑,随后指挥着彼此将各自脸上的脏污擦拭干净,待三人都确定容颜不会冒犯到大人后,三人这才抬腿进入内间。
*
内室,平阳郡郡守穆勒穆大人端坐在书桌前,面前摆放着三份秀才文书,穆大人正在看的就是谢行俭的这份。
谢行俭三人停在内室隔门外,门口小厮撩开珠玉坠帘,请示后才放三人入内。
离穆大人越近,仨少年激动的越厉害。
谢行俭微垂着脑袋,眼睛都不敢往上抬。
室内宁静祥和,除了偶尔发出的翻书声,再无其他动静。
“学生谢行俭/魏席坤/魏席时见过大人!”
三人趴跪在地,齐声问安。
常言虽说,秀才功名可不跪官,其实这句话只是针对县令这样的小官罢了。
郡守大人作为一郡地方父母官,官居四品,对于平阳郡的百姓而言,郡守大人就是平阳郡的土皇帝。
他连宋通宋大人那样的正六品京官都要跪拜,何况土皇帝郡守大人。
穆大人将手中的文书放至桌前,眼皮子一撩,冲着四五米远处跪着的三个少年问道,“哪一位是谢氏学子?上前一步,让本官好好瞧瞧。”
谢行俭闻言,忙应声,“学生便是。”
说着,手扶着地面站起来,眼睛往穆大人方向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接着又跪倒在地。
穆大人肥硕的面容上泛起点点笑意,摇头晃脑道,“丰神俊貌、仪表堂堂,不愧是少年之才,十五岁高中院试榜首,虽不是什么稀奇事,却也叫人叹服。古往以来,花甲之年未中秀才的也是比比皆是。”
“多谢大人夸奖。”谢行俭虽不知穆大人单挑出他表扬是何缘故,但人家都夸他了,他总得表示感谢。
穆大人似乎对谢行俭颇为感兴趣,问了魏席时和魏席坤一些琐碎的小事后,就唤来小厮将两人带了下去,徒留谢行俭一人在室内。
魏席时和魏席坤趴在地上跪安时,彼此交换了眼神,两人心里都忍不住替谢行俭捏了把汗。
谢行俭不是从一回见大官,但眼前的这个穆大人和都察院的徐大人给他的第一印象截然不同。
徐大人容颜清冷,铁面无私,穆大大正好相反。
从他们磕头问安起,这位穆大人的态度就很温和,比方现在跟他这个小秀才说话就是如此。
笑意吟吟,温柔敦厚。
肥肥矮矮的身材,周身给人一种随和的感觉。
可谢行俭心底并不觉得穆大人好说话,相反他更不喜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他总感觉穆大人脸上戴了一层面具。
这边,穆大人面露一丝微笑,从书桌前走了出来,绕到谢行俭的身侧,伸出手弓着身子虚扶了一把谢行俭。
谢行俭大惊失色,还没搞清楚状况,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了起来,而且与穆大人隔空对视。
谢行俭脸色惨白如雪,膝盖一弯。
“起来吧,你这跪下不起的习惯得改改,跪着不难受?”穆大人拂袖坐回太师椅,撸着下巴稀疏的胡须揶揄的笑。
这话之与他和穆大人这种初次会面的陌生人,未免显得太过亲昵。
谢行俭丝毫没觉得穆大人是看好他这个少年案首。
他五指收紧,脏乱衣服下裹着的身躯在十月初期里,竟感受到丝丝凉意。
“大人是一郡父母官,学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读书人,当不得大人厚爱,何况礼不可废。”谢行俭坚守自心,站在一旁恭敬的回禀。
“读书人在乎礼教情有可原。”穆勒原本还想叫谢行俭坐下说话,见少年态度强硬,他只好作罢。
谢行俭腼腆一笑,没有接话。
空气中似乎有一瞬间冷凝,不过这种尴尬气氛转瞬即逝。
穆大人单手撑着脑袋,半边身子倚靠在太师椅背上。
含笑得问道,“听说,谢学子去年替虞县免了一场劫匪难,可有此事?”
西北亡命之徒逃到平阳郡虞县为非作歹的事,在朝野上下闹得沸沸扬扬。
穆大人身处郡守一职,自然对此事熟悉的一清二楚。
不过,穆大人既然多此一举的问话,他当然要回答。
“学生府试归家的路上途经虞县,碰巧经过那座村子,得了村民的提醒后,幸以逃离,事后学生越发觉得蹊跷,便报了官。”
“西北匪徒一路逃窜过来,杀人如麻,没想到最终落在你的手里。”穆大人感叹。
谢行俭忙答,“是虞县县衙官爷战略布置得当,全靠他们一举端了抢匪的窝。”
“你在其中的功劳也不小。”见谢行俭谦虚的不行,穆勒也没有抓着这事打破沙锅问到底,其实事情的经过,穆勒作为郡守,是最清楚其中的过程。
至于穆勒为什么提这事,单纯是想让谢行俭放松放松,毕竟助官府剿匪是正义之事,一般人听长官问起,都会美滋滋的将自己往功劳上贴,希冀能在他面前留一个好印象。
谢行俭作为半只脚踏入官场的读书人,应该深知这个道理,可眼前这位少年似乎清高的很,将剿匪的功劳全推给了官府。
穆勒回想起前天收到得那份京城急报,如今在看这位姓谢的少年时,穆勒的眼神颇为古怪。
难道就因为少年报官救了一村的性命,就值得京城那位大人为他这般奔波,还特意强调将谢行俭学籍调往京城国子监。
今年国子监接受地方学子的消息,他还是在收到那位大人的来信后才得知,可见那位大人有多心急将谢行俭调到京城。
穆勒端着茶盏沉吟了一会,突然问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文书上写你年岁十五,家中爹娘可有替你选亲?”
谢行俭狐疑的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穆大人。
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就算是院试案首,可在郡守大人眼里,连只蚂蚁都算不上,用得着打探他的亲事?
他虽有些不明白穆大人的意图,不过他还是不慌不忙回答,“学生尚未婚配,家中爹娘许是想等学生考上举人再……”
穆大热一听考举人,侧首望来,“十五岁,也不小了——”
穆勒顿了顿,没继续往下说。
谢行俭一怔,接话道,“学生农家出生,迟些成亲倒也没什么。”
不像权贵之家,讲究早成亲好接手家族的事业,他家有什么?
几十亩的田?即便他接手了,他也干不了。
至于赚钱的铺子挂在大嫂杨氏的嫁妆上,虽是属于他爹的财产,但他从来没想过去染指,大概率这铺子以后就归他大哥了。
所以这样看来,没有家族产业牵绊,他孑然一身,潇洒过几年岂不快活。
不过等他考上举人,他再想推脱几年再成亲,他倒是乐意,只怕他爹娘不同意,硬塞也要塞一个女人给他。
穆勒默了默,突然意味深长地道,“哪有男儿郎不想软香在怀,你呀,还是脸太薄,本官小儿比你还小一岁,虽没娶正妻,可房中早已纳了两个妾室。”
“年轻人,火气旺,没地舒缓可耐不住啊。”穆大人越说越离谱,甚至开口送谢行俭女人。
“本官后院正好来了一批扬州瘦马,那些个女子各个娇.喘微微,弱柳扶风,美艳姝色的很,谢学子若不嫌弃,可以随本官前去观赏一二,若碰到合眼的,带回去便是。”
选美人?
谢行俭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想到那些娇滴滴的女人围着他转,他就感觉脑壳疼。
这位穆大人脑子有毛病吧,好端端的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谢行俭眉头紧锁,可又碍于眼前这位的大人的高官身份,他并没有生气。
相反,他秉持着不咸不淡的笑容回道,“多谢大人美意,只这艳福学生怕是无福消受。”
穆勒眉头一挑,似乎料到谢行俭会这么回答。
“谢学子洁身自好,不想沾染这些胭脂俗粉,本官能理解。”
谢行俭闻言拱了拱手,他还以为穆大人会因为他的直言拒绝而发火呢,还好还好,穆大人并没有为难他。
惹恼郡守大人,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毕竟他和魏氏兄弟想去国子监读书的机会还要穆大人给。
谁知,穆勒接下来的一句话,击得谢行俭想原地晕倒。
穆勒胖嘟嘟的小手抚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须,笑眯眯的道,“那些个俗人你看不上没事,本官家有一幼女,容貌瑰丽,娇美无双,如今还待字闺中,不知谢学子可有迎娶的心思?”
谢行俭急得想跳脚,他真的搞不明白眼前这位胖大人到底想干嘛。
郡守千金配他这样的农家子,搁外人眼里,那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他一个小小的秀才怎么配的上?即便是举人,都要掂量掂量自个的身份。
这位大人莫非失了智吧,轻轻松松的在这和他谈儿女亲事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