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作者:卷六一      更新:2021-07-29 02:20      字数:3684
  之前在御书房, 徐尧律因为谏言敬元帝不该砍杀工部尚书李松, 敬元帝怒而停了徐尧律都察院御史的职, 命其在家好好反省, 然而徐尧律在家闭门思过不到三天, 就收拾包裹一路南下游玩。
  几乎跟谢行俭是前后脚进的江南府, 一路上徐尧律吃吃喝喝快活的不行, 进了江南府准备找家客栈住下时,徐尧律陡然发现自己遇上了扒手。
  兜里没有银子,大街上人山人海, 偷钱的扒手反正是找不到了,一向自诩机灵的徐尧律这回算是吃了哑巴亏,还好官家文籍贴身保存着, 思索一番后, 徐尧律拿着文籍只身前往驿站投宿。
  驿站留有漕营的将士,一问才知道南巡的谢行俭住在这, 徐尧律收拾妥当准备找谢行俭借点银子花花, 驿站的人却说谢行俭清早带着家眷爬小耳山还未归。
  徐尧律下意识的伸手摸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 叹口气只好先去巡抚衙门找好友崔娄秀讨口饭吃。
  不凑巧, 崔娄秀也不在府中。
  一问, 官差说崔娄秀带人去群英山办事没回来。
  徐尧律几年前曾陪向家大公子向棕来江南府住过一段时日, 对江南府两大名山记忆尤为深刻。
  谢行俭携家眷去小耳山游玩还说的过去,但一府巡抚跑葬死人的群英山去干什么,难道江南府有了人命案?
  徐尧律在巡抚衙门蹭了一顿吃食后, 左等右等等不来崔娄秀, 正准备起身离开,这时,崔娄秀的贴身随从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随从惊悚徐尧律出现在江南府是有原因的。
  徐尧律和崔娄秀师从同一年的科举,当年徐尧律以寒门子身份高登金銮殿夺得状元名头,名声响彻四方的同时,崔娄秀因熟读经学,被当时的镇国公宋闵(韩夫子岳父)推荐给太上皇,被举后,崔娄秀通过射策考明经科高中乙科。
  当天下人都在羡慕徐尧律轻轻松松进翰林院时,崔娄秀则悄无声息的成了东宫太子舍人。
  可以说,崔娄秀比徐尧律更早和敬元帝相识相知。
  徐尧律是在敬元帝登基后才站在敬元帝身后的,崔娄秀则不一样,入仕后就和还是太子的敬元帝打成一片了。
  然而崔娄秀年少时心浮气躁,在一众东宫幕僚官员中,崔娄秀的直言不讳和暴躁性情得罪了不少人,纵是当时的太子—敬元帝想保崔娄秀也无从下手。
  三年任期一满,崔娄秀便请旨外放江南为官,在江南府,崔娄秀和同样请旨外放来江南的徐尧律相遇,两人阴差阳错成了好友。
  在相处过程中,徐尧律发现崔娄秀行的是中庸之道,处事风格亦正亦邪,给人的感觉很危险。
  就比方当初建立孤女巷,徐尧律表一万个不同意,但崔娄秀就觉得非建不可。
  因为孤女巷,徐尧律骂了崔娄秀好几年。
  后来因为崔娄秀慢慢爬上江南府巡抚的位置,徐尧律又远在京城插手不了这件事,孤女巷这三个字渐渐成为两人之间不可言语的忌讳词。
  以徐尧律对崔娄秀的认知,崔娄秀建立孤女巷绝不是简单的想替江南府肃清纯贞风气,里头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无奈崔娄秀近几年办事越发缜密,徐尧律多番打探,楞是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
  巡抚衙门内,徐尧律逮着崔娄秀的随从不放,质问崔娄秀去群英山做什么,随从拼命摇头不做回答。
  徐尧律当下饭饱酒足,有的是闲工夫和随从耗,随从这边着急让官差去收拾孤女巷,纠结半天后,只好跟徐尧律说了几句有关他家大人去群英山的目的。
  徐尧律得知孤女巷寡妇坟被谢行俭带人挖开后,不由重重叹了口气,暗道他当年没能揪出孤女巷的阴谋线,也许到了谢行俭这里,说不定会变的明朗起来。
  *
  徐尧律独自一人来江南府的消息很快传到崔娄秀的耳朵里,谢行进城后,从守在驿站的漕营将士那也知晓了此事。
  崔娄秀面色沉沉,心想徐尧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谢行俭则表现的异常兴奋,当年初次进徐府时,他曾偷听到徐大人和向家大小姐的对话,发现徐大人年轻时在江南府做过官,这回有徐大人在,他可以多打听打听有关孤女巷的事。
  两人不约而同改道巡抚衙门,路上崔娄秀见谢行俭不着急去孤女巷,忍不住松了口气,暗道徐尧律一来,孤女巷那边就能腾出一些时间整顿,如此一想,崔娄秀莫名觉得徐尧律来的正是时候,给他争了不少时间呢。
  谢行俭表示一点都不着急,即便他现在就赶去孤女巷,崔娄秀也不会让他看到孤女巷的真面目,反正崔娄秀要包装,那他索性给崔娄秀多点机会,省的逼疯崔娄秀,到时候狗急跳墙就不好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进了巡抚衙门,因不打算今天去孤女巷,谢行俭便让居三将罗棠笙送回驿站,他则只带着两个护身的漕营将士前往巡抚衙。
  一进去,谢行俭和崔娄秀都傻了眼。
  徐尧律竟然不在巡抚衙门了!
  “大人不好了!”随从连哭带爬的跪倒在崔娄秀身下,低声道,“徐大人去了孤女巷——”
  “什么?”崔娄秀吓了一跳,强自按捺住不安,“怎么不派人拦着?”
  随从道:“徐大人一听您要带谢大人去孤女巷游访,便说他也想去,小的拦着说等您回来再一道去,谁知徐大人等不及,就独自去了,小的拦不住啊……”
  “赶紧备车!”崔娄秀咬牙切齿。
  谢行俭目光往主仆二人的方位射去,隐约听到‘孤女巷,徐大人’等字眼,再瞧瞧空荡荡的庭院,莫名猜出两人的对话。
  眼下看来,徐大人先他一步去了孤女巷。
  崔娄秀沉沉看了他一眼,“请吧,谢大人。”
  “去孤女巷吗?徐大人呢?”谢行俭明知故问。
  崔娄秀冷哼甩袖,坐上马车后见谢行俭站在原地不动,崔娄秀怒气冲冲的撩开车帘,蹲在车板上朝谢行俭低吼:“谢大人脚金贵抬不动吗?要不要本官找人抱大人上车?”
  “不必。”谢行俭摆手婉拒,眼睛却紧紧盯着身旁的空马车,笑道,“下官那晚在孤女巷受了惊吓…”
  ——所以?崔娄秀古怪的看着谢行俭。
  谢行俭低低而笑:“没别的意思,下官不过是惜命罢了,那日大人府上的马车给下官带来不可磨灭的痛苦记忆,下官担心这回去孤女巷又翻车了该如何是好?”
  谢行俭嗓音清润如山泉过深沟般好听,然而落入崔娄秀的耳里,却异常的刺耳。
  崔娄秀烦躁的挥挥手,冷不丁道:“都说了那夜马车因为受惊才导致翻…算了算了,谢大人信不过本官,不如跟本官共坐?”
  崔娄秀不过是说说而已,不料谢行俭欢喜的撩起衣摆跑过来。
  车夫来不及放下轿凳,谢行俭就已经跳上马车。
  “荣幸之至。”谢行俭拱手笑,“倘若等会挤到崔大人,下官先行说声得罪。”
  说完,他就躬着身子抢先钻进车轿,选了个舒服的垫子乖乖坐好。
  崔娄秀进去后,发现车内舒坦的狐毛毯子被谢行俭占用,脸彻底冷了下来。
  马车慢慢动起来,未免跌倒,崔娄秀只好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硬板凳上。
  谢行俭半边身子歪在长塌上,俊眉一扬,将崔娄秀对他的不满尽收眼底。
  他忍着笑意摇头叹息,谁叫崔娄秀那晚捉弄他呢,他总要还回去,不是吗?
  那晚他险些命丧黄泉,让崔娄秀坐冷板凳算便宜了。
  崔娄秀养尊处优多年,哪里受过冷板凳的苦,加之着急去孤女巷,车夫使出浑身解数飙车,到孤女巷时,崔娄秀屁.股摔的苦不堪言。
  马车停下后,谢行俭跳下车老半天,才看到崔娄秀皱眉扶着腰慢吞吞的爬下车。
  望着崔娄秀突然外八字走路,谢行俭再也忍不住,扶着墙哈哈大笑。
  崔娄秀狠狠往后瞪眼,顾不上呵斥谢行俭,就急色匆匆的推开孤女巷大门。
  ‘吱呀’一声,门竟从里边打开了。
  开门的是徐尧律。
  谢行俭止住笑容,忙上前拱手作揖行礼,徐尧律冲他微微点头,随即对崔娄秀不悦道:“你这又不是军机要地,设那么多锁干什么?”
  谢行俭疑惑的往前眺望,只见大门内还有一道十几米的长甬,最顶端果然还有一把锁。
  崔娄秀瞥了一眼谢行俭,淡淡道:“这不是因为前些天巷里遭了贼人吗,出于无奈才追加了一道锁链。”
  徐尧律不买账,幽幽道:“贼人能闯一次,必有二回,你套再多的锁都无用,还不如直接撤了这道巷院,让里头的人家去。”
  崔娄秀咬着牙不做表态。
  谢行俭在旁煽风点火,一派天真的问:“瞧这一道又一道的枷锁,比京城刑牢看的还严,难道崔大人是在关押犯人么?”
  徐尧律闻言嘴角翘起,一本正经的接茬:“何止呢,都察院都不及这里,真要论一论,大概大理寺能与之媲美。”
  “唔。”谢行俭痴痴笑开,“下官在大理寺呆过一阵,那里关的是朝中重犯,徐大人拿孤女巷和大理寺相提并论,难不成孤女巷关的也是……”
  话音戛然而止,他还故意伸手捂住嘴,状作惶恐。
  “崔大人还在呢,你这般说孤女巷,将崔大人置于何地?”徐尧律背着手,轻笑道,“本官瞎说说,你就随便听听,里头有没有关押犯人,等会进去看了就知道了。”
  谢行俭含笑点头。
  “大人之前不是来过江南府吗?听大人的意思,莫非大人没来过这?”
  徐尧律摇头:“托崔大人的福,本官还是头一回来这。”
  “那下官比大人幸运,下官刚来江南没两天就能进来观望。”谢行俭颇为高兴的道。
  “你运气确实不错。”徐尧律笑道。
  谢行俭嗯一声:“不过咱们都是第一次进来开眼,等会大人可要好生瞧着,听崔大人说,孤女巷从不对外开放……”
  “哦?”徐尧律佯装诧异,“那本官可要看仔细些,说不定下回就见不着了。”
  被两人视为透明的崔娄秀用力的跺起左脚,动作之大拉扯到屁.股上的伤口,痛的崔娄秀龇牙咧嘴,随即喘着粗重的鼻息,脸色极为难看的吼道:“你们两个想闲聊就滚出去说,本官这里不欢迎。”
  说着就掏出钥匙开锁,炸毛似的往里走。
  谢行俭和徐尧律相视一笑,赶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