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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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一 更新:2021-07-29 02:20 字数:3717
谢行俭走过长甬道进入巷口门后, 恍惚踏入了新的世界。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拥有密密麻麻小房屋的大四合院, 院中央种着一排排高大枫树, 猩红的枫叶将巷院上空视野笼罩的密不透风, 给人一股沉闷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
一进去, 谢行俭就和徐尧律兵分两路, 分别往两侧东西厢房走。
巷院面积极广, 谢行俭脚踩的东厢房长廊足足有一百来米,与徐大人所在的西厢房相隔大约有两个篮球场的距离。
越往里走,周围的阴森气氛愈发浓烈, 光线也越来越昏暗,脚踩在长廊木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刮拉人的神精, 刺激的谢行俭的胳膊上瞬间起鸡皮疙瘩。
院内守卫的全是膀大腰圆的妇人,一双双眼睛目不转睛的勾在谢行俭身上, 谢行俭伸手准备推来一扇门, 旁边的胖妇人急忙拦住。
“这门在里头封住了, 想进门必须走到最里头。”
谢行俭的手停在半空, 视线在面前紧闭的门上停留几秒, 发现绣红的门环上涂有斑斑叩痕, 很明显这门经常从外边打开。
怎么到了他这里,就钉上了呢?
胖妇人得了崔娄秀的吩咐,知道谢行俭是京城来的官员, 因为不敢太过怠慢。
见谢行俭立在门口陷入沉思, 胖妇人脸色微变,笑着引谢行俭继续往里走。
孤女巷院房屋很多,走到最顶房门需小半刻钟,路上谢行俭一边留心观察东厢房里的动静,一边和胖妇人闲侃。
胖妇人显然是站在崔娄秀那边的,不论谢行俭问什么,胖妇人都回答的滴水不漏。
“寡妇们日常都躲在屋里不出来吗?”
胖妇人答:“何止寡妇不出门,平常百姓家的女人也很少出门。”
谢行俭自动忽略他在小耳山上遇到的诸多游耍少女,继续问:“她们日常在屋里都做些什么?这里住的人多吗?江南府的寡妇都在这?”
胖妇人细小眼睛眯成缝,忍着不耐笑着回复谢行俭。
“衙门花一百两银子将她们弄到这里,自然不是让她们过来享清福的。”
“江南府再往南边几百里路,便是南蛮人住的南疆,那边每年都会有几次动乱,为了镇压南疆,咱们大人将江南府大半的官兵都留在南疆,南疆沿海重盐湿气重,士兵巡逻惯常最费衣裳和鞋袜,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后来大人索性就让孤女巷的寡妇出一份力,买来丝线和织布机,让这些闲着无事的人织布做衣打发时间,也好替衙门省下置办衣物的银钱。”
胖妇人身材臃肿,边走边说话十分费劲,说完这一串的话后,胖妇人已经落到谢行俭后面一大截。
胖妇人气喘吁吁的追上谢行俭,几步路而已,愣是让胖妇人跑出了急速马拉松的滋味。
“大人走慢些啊,等等小人。”胖妇人呼吸急促,有气无力的喊。
谢行俭停住脚步,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按理说崔娄秀派兵驻守南疆,将士们消耗的银钱可以上报至敬元帝,自有朝廷下发军饷,压根就不需要寡妇们日夜辛劳织布做衣来帮朝廷省钱。
胖妇人叉着腰在那唧唧歪歪,谢行俭之前问的话,胖妇人看似回答的认真,可就是这份缜密性,让谢行俭直呼蹊跷。
就好像胖妇人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些问题。
……
终于来到尽头,胖妇人从一堆钥匙中精准的抽出一把将大门敞开,随后立马闪到门后躲起来。
谢行俭负背走进去,耳畔传来梭子穿线的声音,屋里摆放着几十台织布机,旁边坐着一群女人正埋头在织布机前苦干。
靠近门口的年轻小寡妇见屋子里突然闯入陌生男人,顿时脸色惨白,当即捂着胸口背过身尖叫起来。
“你别过来——”
谢行俭被乍然而出的声音唬的心头一跳,他急忙安慰小寡妇,“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年轻小寡妇根本就不听谢行俭的解释,抱着胸往织布机下躲,慌乱间将织好的布绸踩的脏兮兮。
谢行俭转头准备找胖妇人这个管事的替他辩白,谁知胖妇人早就消失的不见踪影。
小寡妇的动静引来其他低头寡妇的注意,屋子里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落在谢行俭身上,谢行俭尴尬的深吸一口气。
这些寡妇露出的表情和小寡妇如出一辙,看到他就像看到恶鬼一样惊惧,吓的花容失色。
“别靠近我!”
“快走啊……”
伴随着女人惊恐的叫声,还有数不尽的梭织和丝线往谢行俭身上砸。
谢行俭躲闪不及,额头被迎面抛来的木梭砸了正着,肌肤瞬间红肿一片。
寡妇们似乎非常不喜欢谢行俭进她们的屋子,只要谢行俭有想往里走的趋势,她们就恶狠狠的举起手边的东西往外仍,还发出能够穿云裂石的叫喊。
声音尖锐刺耳,谢行俭的耳膜震的发疼,只好连连往后退,直到退出屋子来到院中,这些声音才渐熄。
紧接着,大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谢行俭试图再次接近这些女人,他努力的将脚步放轻,慢慢的走到屋檐下。
他悄悄的委身挪到窗台处蹲下,隐约听到里面传出女人细碎的说话声。
“别怕,”有女人哽咽道,“今个不是初一十五,还没到日子呢!”
“听说新来的这批全是没读过书的浑人,他们才不管初一十五呢!”另外一个人捂着脸小声抽噎。
“别再说了。”旁边有人比手势提醒,“虽说今天还没到……日子,但他们要来,咱们也拦不住啊,话说刚才是谁带头砸的?”
第一个发现谢行俭的小寡妇颤巍巍的举起手。
谢行俭站在密封的窗户下,没能看到寡妇露出的手腕上赫然有两道醒目的绑痕。
若仔细瞧,在场的寡妇手上或多或少都有痕迹。
领头说话的寡妇忧心道:“你才来几个月,怕是不知道那帮人的狠毒,下次别这样了,没好果子吃。”
年轻小寡妇心里凉了一片,紧紧抱着身子蜷缩在织布机下,神经失常的喃喃:“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我是来守寡的,不是……”
说着就咬着唇,泪流满面的起身往外冲。
谢行俭呼吸一紧,急忙往旁边闪,却发现大门并没有被闯开。
年轻小寡妇的声音一下断了音,他试着学习上辈子在电视上看到的法子——拿手指戳窗户纸的操作。
一试才发现窗纸糊的白色老麻布,根本就戳不破。
他尴尬的收回手指,只能将身子贴在窗户上偷听。
屋子里,隐约有女人在训斥。
“你休想跑出去!”
“上回偷跑出去的是什么下场?一屋子的人都跟着遭罪!”
“那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偷跑,连累我家幼弟在大人面前吃了挂落,好好的当差活就这样没了,你再偷跑,岂不是想让我家破人亡!”
领头寡妇的声音陡然拔高,年轻小寡妇被吓的使劲打惊嗝。
“既然来了就好生呆着吧。”有人捡起木梭重新坐回织布机前,认命的哀哀叹气。
年轻小寡妇哭哭啼啼开口说了话,不过里头说话声实在太小,谢行俭趴在窗户上有些听不清,只好起身往别去走。
*
消失不见的胖妇人此刻却现身在崔娄秀所呆的屋子。
崔娄秀目光沉沉,透过顶抬的斜窗,将对面谢行俭在窗户下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胖妇人眉眼挤笑成堆,格外顺从的道:“大人只管放心,这些娘们见到男人就怕,自是不敢往外多说半个字,小人私底下已经拎着领头的寡妇耳提面命的警训过,只要她稳住局势,小人就替她在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见闹事的年轻小寡妇没跑出来,守在崔娄秀身侧的胖妇人笑嘻嘻的嘲讽谢行俭,说他这一趟定会无功而返。
谢行俭有没有听到有用的信息,这事只有他自己清楚。
崔娄秀目送谢行俭离开长廊尽头,倨傲一笑:“他想听什么,得看本官让他听什么。”
“那是当然,大人是何等的厉害。”胖妇人拍腿笑,舔着脸请功,“来时的路上,这位谢大人想推小屋的门进去看看,不过被小人给拦下了。”
“进去了又如何?”崔娄秀摸摸下巴,目光锐利的望着巷院,淡定道,“本官已经提前让人将不该看的东西全收了起来,晾他们也找不出破绽。”
胖妇人不停点头,笑呼崔娄秀说的对。
*
谢行俭从东厢房尽头离开后,没有直接沿着木廊寻找正在西厢房的徐尧律,反而一言不发的原路返回,来到刚进巷院的地方。
巷院有不少胖妇人这样的管事,她们不停的在院子里穿梭,每个人手上都捧着做好的衣裳。
谢行俭招手让路过的管事来他跟前。
女管事将衣裳放至地上,低眉顺眼的唤了一声大人。
谢行俭诧异于这人竟然知晓他是当官的,看来崔娄秀早已将他来‘游玩’的事,告诉这些下人了。
他随意的嗯了一声,弯腰将地上的衣裳拾起来。
衣裳布料触感粗糙,花样简陋,一眼看上去就是男人穿的衣服。
只不过嘛,全是男人洗漱后用的亵衣。
谢行俭突兀的抬起头,看着女管事。
女管事脸上一窘,辩道:“寡妇常年在家只会做亵衣,花样多的衣裳,她们手艺够不上。”
谢行俭挑挑眉,其实让他感觉奇怪的点并不是在这。
而是南疆的将士们已经穷到需要江南府的寡妇替他们做亵衣穿了吗?
看来这事他得好好请教请教崔娄秀。
看完衣裳后,谢行俭漫步在巷院里溜达,来往的女管事们从旁经过时,不时拿警疑的眼神瞅他。
大概他的身份已经被崔娄秀告知下去,因而他走到之前从里边被封的一排小屋前时,也没人阻止他。
他使劲的推门,发现房门真的从里面被钉死了,不过钉的有些急,好几道小屋门上的钉松松垮垮,他用力一推,门竟然开了——
屋内摆设很普通,和女子的闺房没什么两样,一张床两把椅子一个梳妆台。
他学着电视剧中的情节,拿手敲击床板和墙面。
很可惜,没有发现任何机关暗道的迹象。
梨花床头立有衣柜,柜子里塞满了被褥,谢行俭突然鬼使神差的从衣柜里拿出被褥,随之展开抖了抖。
顷刻间,一股奇异浓重的气味四散开来。
谢行俭急忙甩开被褥,捂着鼻子红着脸,慌忙躲避至旁边。
这气味……
怎么闻着有点像男默女泪的石楠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