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坐了，我每天都坐着，早就腻了。”方季薇淡淡笑着，自己推着轮椅一直来到主席台前。
  主席台，比地面高出三十公分，上面有一张铺着暗红色绒布的长条案。
  王辉坐在最中间。
  温宁和刚刚出院的杨芸一左一右包围着他。
  “方姨，好久不见。”王辉淡然笑着。
  “是啊……好久不见，上次和你见面，你父亲关凤耀还活着呢。”方季薇面无表情，话语却直接戳王辉的心窝。
  上次……就是关凤耀拼死赵勇父亲，重伤方季薇的那次。
  也是关凤耀生命最后的爆发。
  王辉全程目睹，记忆深刻。
  方季薇直接点破，说王辉没有心理波动是不可能的。
  他深吸一口气，将涌上的愤怒压了一下。
  “方姨，鼎信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您就放手吧。”王辉道，“再闹，只是徒增笑话，何必呢？”
  这是王辉最后一次努力，虽然他知道应该没什么效果。
  “哈哈哈哈哈！”
  听了王辉的话，方季薇仰天大笑起来。
  不少人用手机记录全部过程。
  这种大企业里的派系恩怨，看点十足，发到抖音微博上都会是热点的。
  全场的人都在等方季薇停下大笑。
  而方季薇笑着笑着，竟然大哭起来，泪水滂沱而下。
  这一幕，让不少记者愕然已对。
  “成松，你在天有灵，好好看看吧！你为鼎信付出了一切，现在它就要成关家人的私产了……关凤耀，好处你全都占了，责任全都推给成松，现在你的儿子来摘果子，你们关家人还真是唯利是图！”
  方季薇一改平常安静贤淑的大家闺秀模样，此刻哭天抢地就像是碰瓷的难缠妇女。
  这一幕，也让王辉微微意外。
  “辉，别上当！”温宁轻声提醒。
  王辉点点头。
  “你是关凤耀的儿子是吧？”方季薇的哭声渐渐低沉，但是她身旁的另外一名年纪相当的肥胖妇女掐着腰对王辉怒目而视。
  “关凤耀正是家父。”王辉淡淡道，“您有什么事儿？”
  “我爸爸就是当年鼎信兼并的那个厂子的员工，这是我父亲死前留下的遗书，现在我读给你听，你给我听好了！”肥胖女子从兜里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开始当着所有的记者和股东宣读。
  肥胖女子念遗书的时候，声情并茂，声泪俱下，充满着对当年所谓“资本家”的控诉。
  最后，肥胖女人说，父亲十几年前就去世了，是因为当年被下岗这件事儿搞得心态爆炸，郁郁而终。
  直到去世也对关凤耀的做法怨怼万分。
  作为女儿，这些年她一直想着替父亲讨回公道，如今终于有了机会。
  为什么当年好好的国有企业就这么没了，为什么关凤耀接手之后把老员工解雇了不少？
  这一切，难道不是资本家对工人阶级的欺压么？
  闪光灯不停响起，现场的声音也有无数手机都记录下来。
  时隔多年，还能听到这种带有鲜明年代感的语言，在场很多人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一幕，是他预料到的。
  方季薇一直在拿“侵吞国有资产”来拿捏王辉，怎么可能不找到当时的亲历者来说事儿呢？
  没有人证，方季薇说个屁！
  肥胖女子控诉完毕，全场安静。
  但是方季薇却没有停下，而是示意另一位陪同她前来的男子向记者哭诉。
  内容都差不多，母亲是当年鼎信起家关键一步吞下的国营厂子的员工，但是人生却很凄惨。给的补偿不足，母亲生活困苦半生，郁郁而终。
  而且他们的兄弟姐妹从来没有得到鼎信集团的帮助。
  第二个说完，第三个，然后第四个。
  跟着方季薇一起出现的四五个人，全都是号称是当年国营厂子员工的家属。
  总而言之，就是鼎信没有社会责任，关凤耀不是人。
  全程，似乎没有李成松什么事儿。
  当然咯。
  是方季薇请他们过来的，挑李成松的毛病，那岂不是给方季薇上眼药？
  五个人，连环控诉鼎信当年的“罪行”。
  其中还有一个年近七十的老者，更是激愤万分，似乎鼎信罪大恶极，关凤耀该凌迟处死。
  这是非常严重的指控。
  虽然没有哪条法律可以审判，可众口铄金，足以让鼎信声誉一落千丈。
  “王辉，你怎么给这些人交代？你不是要承担社会责任么？那好啊，现在来承担啊！”方季薇大吼起来，“鼎信的十六个亿，在你眼皮底下被质押了，你给一个解释啊！是不是觉得溢价收购股份，就可以把这件事儿翻篇了？做梦！”
  方季薇的情绪激动起来：“你不要以为我现在残疾了，就没法阻止你！你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豁出去股份烂在这里，也要和你斗争到底！”
  方季薇举起拳头挥舞了一下。
  虽然看上去就知道十分无力，但是方季薇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在说明她的决心。
  “我让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在所有人面前显出原形！”
  方季薇指着王辉，大声喝骂。
  下面的股东骚动起来。
  记者们更是抓紧时间记录一切，更有好事儿者，直接用手机开直播。
  这一幕，有点儿当年万科股权纷争的现场。
  火药味道很浓。
  王辉环视全场：“那好吧，我就来回应方季薇女士的指责。”
  “首先，质押在银行的十几个亿存单，现在已经在解除质押的过程中，各位股东，还有关心鼎信事业的朋友们可以放心。”王辉坦然道。
  “你说是就是啊？”方季薇冷笑。
  她的消息来源，已经没了。
  警方的调查正在进行，又不方便披露全过程。
  “您不信，我很理解……”说着，王辉直接朝石志明示意了一下。
  石志明开始操控会议室的电脑，播放视频。
  视频中，是一位穿着警服的男性警官。
  在屏幕下方写着他的身份——南京市公安局经济侦查大队某某某。
  对着镜头，这位警官简单得将质押案子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然后透露了一些可以公开的内容。
  包括质押的款子最后到底流入了什么企业，这家企业的真实控制人是前荣国集团的总裁郑汉狄等等等等。
  最后，郑汉狄死亡的消息，得到警官的公开确认。
  之前就有小道消息说过这事儿，可是没有官方公告，很多人都不信。
  现在有了。
  全场一片安静。
  方季薇面色惨白。
  众人惊讶的是，鼎信果然是受害者，而案子竟然牵扯到了郑汉狄，郑汉狄还死了。
  方季薇惊讶的是，没了郑汉狄打辅助，她孤掌难鸣。
  “存款有一小部分损失，鼎信承受得起。”王辉微微一笑，视线在众位“受害工人家属”的脸上扫了一圈，“接下来，我来回应各位对鼎信和我父亲关凤耀的指控。”
  王辉的脸沉了下来，朝台下的某个位置叫了一声：“鲁厂长，麻烦您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