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休息的时候，董荣杰掏出给柳云打了一个电话。
  他始终认为起点中文网的价值不会超过两亿。
  因为它的许多收入来源只能够局限在两点：广告收入和电子订阅，没有多余的盈利渠道。
  “网站不可能永远绑定这些作者，人总是会流动的。”董荣杰谈判的时候一直试图强调此点。
  “业内最为成功的网络小说网站，如果被悠悠收购，这就是强强联合，优质资产的充分利用。那些优秀的作者，没理由离开这个平台。这里有更好的待遇，更好的曝光度。他们甚至可以成为明星人物。”电话另一端，传来了柳云的声音。
  “柳总，那价格方面……”董荣杰犹豫了一会，问道。
  虽然网文网站的体量小了一点，但有一点他必须承认，起点中文网如今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品牌了，在网民当中也算是家喻户晓。
  确切地说，整个华夏的男性网民，没听过起点，没在起点看过小说的是凤毛麟角。
  它的体量和价值都有限，但普及率绝对不差。
  “你尽量以两亿左右的价格谈下来，如果对方那边态度坚决的话，可以适当加价，尽量在2亿5000万这个价位之下，拿下对方。如果搞不定，再打我电话。”
  想了一会，柳云又补充了一句：“适当的时候，可以给他画一个饼，你明白我的意思。”
  “行，老板，我明白了。”董荣杰挂断电话后，找了一个椅子坐了一会儿，才走出了休息室。
  会议室里，陈天桥看到董荣杰重新走了进来，眼里却是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其实，他最先以为柳云会亲自过来谈判，他想看看这个创造了互联网奇迹的年轻人，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但柳云并没有现身，来的人只是悠悠的一个高层，对方全权负责这次谈判。
  陈天桥感到有些失望，但也明白如今的盛大和悠悠已经不再是一个层次的企业了。
  “董总，考虑得如何了？3亿人民币，真的算是一份很有诚意的价格了。想要再便宜是不太可能了。”他稍作沉吟，继续说着，“虽然起点不可能一直绑定那些作者，但是这个平台，可以源源不断地挖掘出优秀的作者，这个优势是其他小说网站不具备的。”
  “我始终相信一点，只要管理能力突出，即使流失了部分作者，也无伤大雅，这个世界并不是离了谁就不能转的。”
  董荣杰赞同地回道：“是的，我们柳总也是这么认为的，大多数作者并不愿意离开像起点这样一个优秀的平台。陈总，盛大在业内也是一家大公司，悠悠也是，我们完全可以通过起点中文网这个平台，建立紧密的合作关系。”
  合作关系？
  陈天桥轻挑了下眉头，想起悠悠的企业文化了。
  如今的华夏互联网公司，基本处于一个各自为战的状态，而悠悠在一年多以前，就打出了合作共赢的口号。
  他们也的的确确找了不少合作方，取得的效果也不错。
  不过作为游戏起家的陈天侨，以敏锐的目光发现，这其中也有猫腻，比如作为悠悠主要收入来源的网游，他们可从来没有找过合作者。
  虽然说页游统一扔给了阿里代理，可在他的传统思维里，页游那玩意纯粹小打小闹，根本不算网游。
  “如何合作？”陈天桥问道。
  他并不排斥，甚至有点期待和悠悠之间的合作，但这两家公司有合作的空间吗？
  游戏上，那是竞争对手，是你争我夺的场面，至于其他项目，这两家公司能够合作的空间也不大。
  董荣杰故作轻松地说：“柳总提起盛大的时候，一直会强调一点，贵公司开创了网游行业盈利新模式：游戏免费，增值服务收费。尽管网络上，媒体和网友对这个模式毁誉参半，褒贬不一，但无法否认的是这种收费模式的出现，极大地促进了华夏网游产业的蓬勃发展。
  以前的点卡模式，网友在不知游戏是否好坏的情况下，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去充钱。这样一来，或多或少，他们都必须要花上一笔冤枉钱。
  贵公司开创的这个模式，可谓维护了消费者权益，将是否充钱的选择权毅然地让给了网友。”
  陈天桥听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虽然知道这事客套话，也知道推出这种消费模式，就是想着法子，为了多赚钱，哪有对方说得那么高大上？维护消费者利益，将是否充钱的选择权让给了玩家。
  不充钱，你能变得更强吗？不充，那也得充，想着法子逼你充。
  不过有一点他也不否认，这个模式开创了网游收费的新模式，可谓意义深远。
  董荣杰继续说着：“悠悠旗下，除了比较特殊的《魔兽世界》，其余游戏都采用了时间免费，道具收费的这种模式。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盛大推出的这种模式，成就了今日的悠悠。”
  这也算是客套话，因为即使没有盛大，柳云依然会采取这种收费模式。
  就算他不做，那只企鹅也会做，而对方才是将这种收费模式真正发扬光大的。
  不过当陈天桥听到对方说，是这种模式成就了他们的时候，心里不禁想着：成就了悠悠，然后凉了盛大，是不是这个理？
  董荣杰没有理会对方的表情，继续说着：“陈总，你应该知道金山公司正在研发的一款武侠大作《剑侠情缘三》吧？”
  陈天桥点点头，说道：“当然知道，这款游戏的广告宣传从年初就开始宣传了，还打着旗号，说是属于华夏人自己的网游，一个原汁原味的武侠江湖。”
  盛大在和腾讯竞争《永恒之塔》失败后，就一直尝试着去拿下《剑网3》的代理权，但对方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含糊其辞，让他备感无奈。
  盛大今时早已经不同往日。
  董荣杰笑了笑，说道：“实不相瞒，当初网易仗着资金上的优势，疯狂挖角金山的《剑网3》项目组，导致技术人员流失严重，甚至整个项目几乎都难以为继，是我们悠悠及时伸出了援助之手，为这款游戏能够继续研发，注入了不菲的资金。”
  陈天桥的心中微微一动，难道对方想以这个为筹码来谈判？那就看下悠悠出的条件。
  “董总，继续说。”
  “在这款游戏上，悠悠有着不小的话语权。《剑网3》的代理权，其实已经在我们手里了。”
  陈天桥有些羡慕地说：“如今的悠悠，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款有潜力的热门游戏。”
  既然对方已经有了《剑网3》代理权，那么双方还有继续合作的必要吗？
  “我们柳总，也试图去开创一个新的运营模式，陈总可以先听下。”
  听听也无妨，陈天桥点了下头，表示没有异议。
  “柳总设想的模式，就是点卡收费和道具模式两种方式并行。”
  陈天桥露出一丝疑惑，但没有说话，继续听着。
  “如今悠悠比较倾向于点卡收费模式来运营《剑网3》，但希望同时找一家合作单位同时以时间免费，道具收费的模式来运营这款游戏。”
  “你们柳总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一种资源的浪费？”
  董荣杰笑了笑，解释道：“华夏的网游市场经过了数年的发展，收费模式也呈现出多元化。有些玩家喜欢点卡付费，有些玩家更倾向于道具收费。《魔兽世界》虽然火爆，但一张30元的点卡，其实阻止了不少想要尝试的玩家。”
  “对，有道理。”
  “柳总的算盘是希望能够借着《剑网3》覆盖两个类型的玩家群。”
  陈天桥心中微微一动，对方在这个场合提出这个条件，那绝不是无的放矢，其中意味已经不言而喻，对方希望寻找的合作单位是盛大。
  他研究过《剑网3》的游戏模式，它和魔兽不同，也和《诛仙》，《天龙八部》不同，这是一款既适合时间收费，又适合道具收费的游戏。
  所以，悠悠的犹豫，难以抉择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换成自己多半也会如此。
  不过柳云那小子倒是贪心，竟然想采取两种模式并存的运营方式，将各种类型的玩家一网打尽。
  他哪里知道，前世的金山对于《剑侠情缘3》这款大作，便是采取了这种运营模式，而盛大也正好是扮演着负责道具收费模式的这个角色。
  柳云在选择合作方的时候，首先排除了腾讯，而网易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两家公司实力太强，运营团队又相对出色，容易出色反客为主的情况。
  他就选了盛大，顺便做一个交易，拿下起点中文网。
  后世有这么一句话来调侃盛大和腾讯，
  玩家：我充了1万元。
  腾讯：那你就是大爷。
  盛大：才充了1万元就想当大爷，趁早滚蛋吧。
  这便是这两家公司不同的运营态度，使两家公司在游戏市场的份额以一张无可逆转的差距不断拉大。
  “陈总，我们柳总的确考虑过借着《剑网3》，来拉近两家公司之间的距离。”董荣杰终于说出了一句让陈天侨期待已久的话语，“毕竟悠悠本身不太合适同时运营这两种模式，这会让玩家有一种既当裁判，又当运动员的感觉。”
  更令这位盛大掌舵人满意的是，他获得的运营模式，便是自己最为期待，也最为擅长的时间免费，道具收费的模式。
  他一直坚信，只有在这个模式下，才能从那些土豪玩家手里赚取最大的收益。
  “董总，说说你们的条件吧。”
  “起点中文网在谈判的筹码之内吗？”
  “那还得取决于你们的条件。”
  董荣杰想了一会，说道：“陈总，我们这边的条件是五年代理合约，免除盛大的第一年代理费，之后每年1000万人民币，利润分成20%，起点中文网的价格以2亿人民币出售给悠悠。这些条件是捆绑在一起的。我们很有诚意。”
  陈天侨初略估计了下，以《剑网3》的热度和价值，加上盛大本身人民币玩家至上的游戏运营模式，一年的利润在2亿是没有问题的，这点代理费不算什么，但是利润分成有点高了。
  “利润分成能够再低一点吗？”他尝试着再为自己争取点利益。
  “不行，这个利润分成已经很低了。陈总，你要知道这利润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要分给金山的，不是全部给悠悠。”董荣杰着重强调了一遍。
  “哦，也对，差点忘了还有金山了。”陈天侨很快反应了过来，不过他还想试图尝试一下，“要不代理费再高一点？”
  董荣杰想了一会问道：“陈总，你也知道悠悠前不久注资了京东，收购了优酷，资金有那么一点紧张，要不收购起点的价格再降一降？反正来日方长，以后多得是合作的机会。”
  陈天侨咬了咬牙，说道：“1亿5千万，我需要将利润分成降到15%，代理费降到500万。”
  董荣杰暗骂一句，真够贪心的，便回道：“这条件还比不上刚才呢。陈总，我们以后多得是合作机会，比如悠悠的渠道也可以用来给你们盛大旗下的游戏宣传啊。1亿5千万，但利润分成17%吧，代理费800万。”
  他略微停顿，继续说着：“陈总，就这么说吧。无论利润分成多少，其中的10%要给金山的，这是我们协议里签好的。”
  说罢，这家伙还真拿出了准备的协议，上面白纸黑字，还有红章，十分清楚。
  “起点1亿5千万，利润分成16%，代理费600万。”
  董荣杰犹豫了一会，然后表示出去打一个电话。
  大约过了三分钟，他兴冲冲地走了进来，说道：“我们柳总说了，亏点就亏点吧，这个条件他答应了，也希望未来悠悠和盛大之间能够多多合作。”
  陈天侨也满意地笑了：“那当然，我们以后多多合作。”
  他利用悠悠对于起点的势在必得，就果断地在游戏代理上，争取了一份有利于自己的协议。
  其实，董荣杰也有点捉摸不透老板的想法。
  唯有柳云明白，当时盛大花费不菲代价代理的《剑侠情缘3》，在以道具收费模式运营之后，几乎没掀起多少水花。
  从营业额和利润上来看，和金山自己运营的点卡模式的《剑网3》，可谓天差地别。
  怪谁呢？只能怪盛大自己太过贪婪，在游戏道具上，下的手脚太狠。
  悠悠的运营能力，比起前世的金山，那必然是有过之而无及，盛大的结果会比前世更凄惨。
  但柳云依然会大方地表示：亏点就亏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