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年男子一看到林熙冬这番行为，眼里带着审视，不过片刻后他还是坐了下来，只是双手扶着拐杖并没有开口。
  倒是吕梁有些尴尬，今天是他硬拉着父亲过来“是的，这是我老爸，吕祖卫。”
  “嗯。”林熙冬拿起了吕祖卫的病历本，挺直腰板，带着考试的心态，开始翻动病历本，58岁老人，既往病史很简单，也没多少慢性病，可以看出至少以前身体还是很硬朗，“你舒不舒服呀？”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到能听到上头空调暖风转动的声音。
  但是她都翻完病历本，也没听到任何反馈，有些困惑的抬起头，就看到整个办公室的人眼里都带着一丝诡异？
  至于蒋晓初已经单手蒙上了眼睛，不敢直视。
  她甚至想起了前段时间手术室里林医生跟着罗鹏在手术室开车的惊骇感受。
  一直在旁边站着的纪泽怀，九州话其实没精通，可依旧听懂了这句，他最先开口打破寂静“林医生你也没做什么呀？这是魔法治疗？”
  林熙冬满脸困惑，好像被嘲讽了？
  而贴心的系统，已经系统屏幕上，重复播放了刚刚林熙冬的语音。
  专家服务，极致舒服？
  “闭嘴！”
  林熙冬在心里默默呵斥她的统子，但是脸上努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抱歉呀，刚看病历没注意，吕先生，是哪里不舒服？”
  不就口误嘛，谁年轻时候还没个口误过？
  只要拿出专业的，一切尴尬都不是尴尬，她可以的！
  看起来重新建立自信流畅，只是有一些泛红的脸颊暴露了她真得很年轻这件事。
  吕祖卫本就狐疑的心态，再看到这样的林熙冬，更是没一点好脸色。
  “我爸这右边膝盖痛五六年了，看过不少医生，一直反反复复，前阵子疼痛剧烈，都下不来床，医生说是什么半月板损伤加剧了炎症，本来建议做膝关节置换手术，可他就是执拗，不肯。”吕梁其实有一点想笑，看到自家父亲还是不情愿的模样，还是回归了正题，“后面做了保守治疗，可这阵子又复发了。”
  “这是一个月前拍的片子和检查报告。”说这，吕梁把影像片和诊断报告从方袋子拿出放到林熙冬桌上，“我父亲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一旦腿开了口子在身体上修修补补，就会无休止，所以拒绝手术，再加上之前其实看了不少医生，会有些抵触医生，林医生别介意。”
  本就准备来秦合找专家给老爸看病，在官网查资料的时候，吕梁一眼就瞧见了林熙冬，他完全没有犹豫，今天一大早就拉着老爸过来。
  只是他们来的时候，已经6点了，前面都已经五十多个人了，他还想着可能要等很久，倒是没想到第一个就是他。
  “吕先生，你看来都来了，又要快过年了，总不能让家人担惊受怕吧？”林熙冬抽出一次性橡胶手套，走进到吕祖卫椅子旁，半蹲下在膝盖处轻轻按压了一番“别看我长得不稳重，能力还是很出众的。”
  “爸，不管你配不配合，这挂号费50我已经付过了，你就别扭扭捏捏。”吕梁也在旁边小声提醒，“反正你今天店是开不来了，林医生真得是很厉害的医生，就安心看病。”
  吕家家庭条件不错，但这50元对吕祖卫来说，也是很肉疼，他看着小姑娘走到他面前，说话的模样和他年轻时候第一次对着洋鬼子说会修的眼神一模一样，再看看旁边殷切的儿子。
  行吧，来都来了，这钱也不能浪费“哦。”
  “拿来吧，我们去床上舒服的躺着，我要做一些检查。”
  办公室最旁边有一个床位，用塑料抱着蓝色的纸，还有一个小小的枕头。
  吕梁帮忙搀扶，也一起拉起吕祖卫右腿的裤卷。
  “平日里工作是什么呀？运动多么？”
  “我爸他”吕梁刚开口。
  “我问患者，你安静点。”林熙冬撇了一眼吕梁，双手的大拇指螺旋式一点点按压在了膝盖骨两侧，他的膝盖已经有些红肿，“我现在做膝关节检查，如果疼也先忍一下哦。”
  吕祖卫嘴角笑意，看到儿子心虚，还挺舒服“就一个修表匠，以前喜欢爬山，发疼了之后只偶尔饭后散散步。”
  “大概什么时候疼的还记得么？那时候有发生过特别的事情么？比如说外部撞击？扭伤之类？”
  “是五六年了，那天早上起来下床像是针刺一样，我记得清楚。”
  “那后面呢，疼痛的感觉能描述出来么？或者疼痛的位置？你看，我给你的膝盖大概指得这些位置可以对应一些病症，你说说看？”
  “对，这里有，还有这里，具体我也说不出来，有时候像针刺，有时候胀胀的，有时候就是痛，像电钻。”吕祖卫指了膝盖好几个地方。
  林熙冬再次抬起他的小腿，在逐渐伸直的某一个位置，她清楚听到了响声，而吕祖卫咬着牙，表情痛苦至极。
  “平时蹲下会疼么？”
  “会，用力也会。”
  “没事，我这样弯曲转动疼么？”
  “还可以。”
  “这样有什么感觉。”说这林熙冬已经按压了膝盖软骨下，股二头肌的位置。
  “酸痛，不过还好。”
  林熙冬的问诊不复杂，就算刚刚吕梁说了很多，她还是重复听了一次患者自己的病史记忆，她需要尽可能了解患者的生活状态，从各种线索中一条条寻找病因。
  五分钟后，她再次坐回电脑面前，开始回顾吕祖卫五六年里的治疗记录里有没有可能影响的用药因素。
  最开始诊断的时候说的是骨质增生，再到滑膜炎，甚至有风湿性的考虑，对他的治疗也偏向于保守药物治疗，这些药物应该问题不大。
  中后期还有过中医治疗经验，林熙冬扫完全部用药治疗史后，才看向最近的r影像片。
  结合刚刚的体查，林熙冬觉得半月板损伤这方面其实基本可以确定，但关键是他膝盖疼痛的地方不止一处，有可能因为炎症或韧带股骨病变问题。
  骨性关节炎，半月板层裂，关节腔积液，一点点整个梳理后，其实林熙冬已经有八分把握。
  不过在林熙冬现在的认知中，就算全科检测仪都没办法百分百保证正确性，她还是要继续抽丝剥茧，把病历本放在旁边，用电脑打开了后台的检查申请页面“最近或者疼痛的前后有出现过发热寒战之类症状么？”
  “没。”
  林熙冬想如果是这样况其实可以排除感染性关节炎，但还是有一定风险。
  “别的部位有酸痛难受的地方么？或者平日里其他有难受的地方么？”林熙冬想着自己只有2个病人，也不赶时间，“您可以相信，我是真得擅长多领域治疗。”
  “偶尔肩膀会有胀痛，有时候大腿也会酸痛，但真要说难受，也说不出来规律。”吕祖卫一直在被问，已经没一开始那么不耐烦，认认真真在想自己每个异常的地方，“我手有时候会有一点点发麻。”
  “爸，这你之前怎么没说！”吕梁有些心慌。
  “每次看得时候都是你在旁边巴拉巴拉，而且每次看病不就几分钟，我还能说什么。”
  “是你每次看病都一脸不情愿”
  两父子开始互相埋怨，但是注意到林熙冬越发严肃的面容，又不自觉慢慢安静下来。
  吕梁慌得不行“林医生，这个问题很严重？”
  “这个麻的感觉多么？持续多久？你其他痛的地方有片子么？”林熙冬眉头微皱，这可大可小，尤其肩膀等关节胀痛，但是她刚刚没发现皮肤上有问题啊，“或许，你其他皮肤有没有损伤的地方，或者长痘痘痤疮？”
  “一般就麻几分钟，痛的地方也不是很频繁。”吕祖卫绕绕头，“没有长痘痘吧，我也没注意过。”
  “好，我初步判断手偶尔麻痹和你平日工作坐姿有关，手臂长期一个姿势被压着，平日没少抖腿吧？我看有腰椎间盘突出，还有不少肌肉都有劳损现象，后期要定期运动舒展，这些都是比较普通的问题。重点还是这个膝盖和其他地方疼痛，因为这影片和报告已经有一个月了，保险起见，还是先需要拍片子和血液检查，可以接受么？”林熙冬没直接说结论，看了眼吕祖卫，又望向吕梁，“而且谨慎起见，我建议是拍全身的片子，不止膝盖。”
  治疗诊断，面对不同的患者，林熙冬知道对应的检查要求应该有什么尺度，或许有些人看来有些过度检查的意思，所以她选择先给一个建议，如果对方不接受，那她再给一个经验判断。
  吕梁自然不会拒绝，声音还是有些颤抖“没问题的，只是我爸他”
  “嗯，不要紧张，放心吧，等下待检查回来我在和你们说。”林熙冬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是不典型的saho综合征，也有办法治疗，所以说这话很坦然。
  “好的，谢谢林医生，那我们先去做检查。”吕梁带着吕祖卫离开。
  门诊室只剩下他们三人。
  “我也第一次门诊，有点紧张，都忘记让你们边看边学了。”林熙冬注意到旁边乖乖站着两人，“膝关节疼痛是比较难诊断的病症，我也不为难你们，就简单说说骨性关节炎的发病机制？小纪你是骨科的，你先来吧对了，听得懂刚刚我的问题吗？”
  “林医生，以后可以不用问我那么简单的问题，这对我来说完全没有难度。”纪泽怀看到这样传说中的林熙冬门诊，思绪想法不少，不过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自信满满“能引起骨性关节炎主要是肥胖，骨密度，外伤和力的承受，当然，也有遗传因素。”林熙冬抱臂坐着，嘴角有些笑意“哦，回答错误，那你去叫下一个病人吧。”
  第134章
  纪泽怀憋着疑惑邀请进了下一个患者，不过因为开始新的问诊，他憋住了疑问。
  第二个患者是一对神色肃穆，但是颜值很高的夫妻，妻子抱着一个小男孩，丈夫进门后看到林熙冬表情有些凝固，反而妻子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在介绍引导下入座。
  林熙冬有些疑惑看向站在旁边审视着自己的帅气男人，而坐在位置上则是抱着孩子的母亲“韩永飞是？”
  她手里的2号病历本是韩永飞，这一看就不是女孩子的名字。
  “是我儿子，医生。”抱着孩子的母亲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显得皮肤更为白皙，再加上五官挺拔，浅色的瞳孔，还有几分混血的味道，就是眼圈有些发青。
  而她怀里的男孩大约一岁多，穿着扎实的棉袄，头上还带着大红色的毛线帽，露出小小的脸蛋，在医院这样陌生的地方也很乖巧，灵动的眼睛打量着周围一切，看起来和平常的孩子并没有区别，就是漂亮得很。
  他看到林熙冬还特别好奇，小手掌伸了出来，嘴里咿呀咿呀说着话，试图和她做交流。
  林熙冬仔细观察了一下男孩，他脸颊因为冬天变得红彤彤，眼睛黑白分明，对焦也很清楚，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只是儿童问诊这门学问，她的语言天赋限制了她的医术，只好问向他母亲“是有什么问题么？”
  吕娜轻柔地往自己身上拢了拢她的孩子，眼里满是乞求“他肯定生病了，医生你帮忙看一看。”
  林熙冬听着这个有些模糊的措辞，翻开这个崭新的病历，引导道“他身上没有特殊的症状么？比如发烧？皮肤红肿？或者大便有异常？”
  吕娜咬着嘴唇，语气已经带着绝望的哀求，情绪有些激动“没有，他都没有这些，可我觉得他就是生病了，医生，你是专家，求求你，仔细帮我看看我的孩子，他生病了，真的。”
  林熙冬刚准备安慰让她别着急，一旁的韩启信终于忍不住了“你真得够了，吕娜，我已经陪你胡闹大半个月了，你睁眼好好看看我们儿子，哪里有问题？所有专家都说没问题，你硬要说有问题？”
  “我发誓那天是因为工作才去的ktv，就是担心你敏感我才没说，我从没有对不起你过，你现在拿着儿子来折腾我有意思吗？”
  韩启信是真得受不了了，现在的吕娜在他眼里已经有点像神经病。
  可他内疚，他
  吕娜眼眶已经红了，但是声音还是克制，她捂住了孩子的耳朵“既然你问心无愧，你这幅赎罪的模样什么意思？而且我说了，你要是不想陪可以离开，没人逼着你跟我。”
  说离开这个词的时候，她咬字特别重。
  “这里是医院。”林熙冬压下嘴角，感觉这两个人要在门诊展开一场家庭伦理大会，赶紧拿起了笔重重在桌面敲了两下，“孩子多大了？之前做过一些检查报告吧？资料有带么？”
  小患者的病历本上面没有什么记录，可听这两人争吵好似已经看过不少专家。
  吕娜不再看韩启信，抱着孩子换了一只手，从脚边的大包里取出了一叠检查报告“对不起，孩子的检查报告在这里，他们都说没问题可我就是觉得不对，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我就是感觉”
  说到这里，其实吕娜已经有些挫败，话都有些说不下去。
  她已经带着孩子看了所有能看的专家，这大半个月都在秦合打转，可是所有的检查报告都没有显示孩子异常。
  家人、朋友，所有知道情况的，都觉得她有病，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内心真得想折磨她丈夫。
  可是，她那种心慌的感觉，是那么确幸。
  林熙冬拿过报告，这一翻，确实有些惊讶，因为这个检查类目涵盖的有些多，从常规血检，到脑电图，神经系统、激素等等，夸张到，她还看到了艾滋病感染测试，这里几乎涵盖了这个年龄孩子能做的检查“没事，能和我说说，什么时候感觉孩子有些异常？再说，如果检查报告能检查出疾病，那我们医生好像也不算那么难的职业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慢慢说。最好也能说一下喂养经历，你知道的，孩子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都还在适应，所以每一个细节都会变得比较关键。”
  不管孩子有病没病，她能看出眼前的母亲已经在崩溃边缘。